“喂，你幫我個忙——”
    袁軒已經習慣於不打招呼直接掀簾而入。夜的帳篷是比較大的帳篷裏，唯一一個沒有人在門口把守的，誰想進誰就進，不過目前為止袁軒還沒看到別人這麼幹過。
    可是這一次他有點不知所措。
    夜確實在帳篷裏，隻不過帳篷裏不止他一個人。
    榻上有幾卷淩亂的羊皮，地毯上是隨手脫下的外衣，衣帶有一半在地上拖著，另一半在榻上掛著，暗示著主人是個隨性的人。有人就在那脫下的外衣旁邊半躺著，大半個背脊都露出來，漢白玉一般的膚色把無數深深淺淺的疤痕襯得觸目驚心。袁軒怎麼都不能想象，夜以前到底是怎麼受過這麼多傷的，想來把一個人扔進十八層地獄再撈出來，可能也達不到這個效果……
    胡思亂想之間，是夜旁邊的人開了口：“老大，有人找你誒。”
    袁軒這才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這是個少年，年紀比自己小上兩三歲，無論是模樣還是打扮，都沒有能讓人記住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就是他的臉小得出奇！眉毛、眼睛、嘴…都不由他決定地比一般人袖珍很多，更出奇地是這樣一個人竟也不醜，還算得上秀氣，就是喜感得不得了，不進馬戲班子都可惜了。
    “是嗎，”夜懶懶地敷衍了一句，心思顯然不在進來的人身上，“讓他等著，你接著說。”
    “老大，這家夥凶神惡煞，我嚇忘了。”
    “這樣麼，”夜淡淡一笑，轉過身，看了袁軒一眼，“那就隻好麻煩你先出去了。”
    袁軒二話不說，直接轉身掀簾而出。
    不知怎麼的，竟有些窩火。袁軒走出幾步去，又下意識地把手伸進了懷裏，摸到的依舊是粗糙的鐵剪子。
    夜剛剛的語氣又在腦海中重現了一遍，袁軒這才發現，自己窩火的不是墨梅的問題沒有幫忙得到解決，而是夜對自己的態度。明明之前就發現了的，這是一個目空一切的，危險的家夥，時而發發神經對某個人好些，可是等神經發完了，所有人又都一個樣了。而且…那個少年，讓人有些在意。
    嘴裏叫著“老大”，態度卻是嘻嘻哈哈的，如果說目前為止整個大營之中除了自己以外，有誰沒把夜放在眼裏，恐怕就是這個小鬼了。可是這樣一個小鬼，卻可以像個大爺似的坐在夜的身邊，夜躺著他歪著，沒有一點商量正事的架勢。剛才夜讓他接著說…那麼他們是在討論什麼呢？
    正胡思亂想間，有人從後麵氣喘籲籲地趕上來：“你是袁軒吧？”
    這種狀況袁軒實在是太熟悉了，於是回身之後連頭都沒點，直接說：“告訴我吧，誰的什麼吩咐？”
    “夜大人之前的吩咐，讓你去迎伊祁氏的大人們。”
    袁軒已經懶得問“怎麼又是我去”之類的話了：“馬在哪裏？”
    “已經備好了，”傳話的人並不怎麼客氣，因為眼看著袁軒是個沒什麼身份的土氣家夥，“還有別的戍長和你一起，你上前邊馬廄裏等著吧。”
    袁軒咧嘴笑笑，算作答應了一聲，而後就慢慢悠悠地向馬廄晃過去了。
    窩火，真他娘的不是一般窩火。可是窩火也得忍著！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這麼長時間以來，再有棱角的石頭也早被磨光溜了，袁軒還算不得光溜，但至少也不能紮人了。
    今天的日頭不是一般的毒。
    沙漠中的馬匹，比中原的馬高大了整整一圈，而且不精神，眼皮總是耷拉著的，悶著頭踏在沙子裏，要速度沒有，要耐力是一頂一的。要不是長了一張張長得嚇人的馬臉，袁軒都要懷疑這些到底是馬還是駱駝了。鞍子都被太陽曬得滾燙，坐上去之後恨不得“嗷”一聲叫出來，誰得了痔瘡一定要來坐坐，保證下馬之後整個屁股都是熟的。
    規模不太大的一行人就這麼出發了。
    今天可不是袁軒第一次幹這活了，隻不過太陽毒成這樣，還是頭一次。熱氣從沙子裏蒸出來，烤得人頭暈目眩，耳邊仿佛能聽到空氣因過熱而爆裂的聲音…千萬不能抬頭，甚至不能把眼睛睜得太大，否則不瞎也得半瞎。
    就這樣足足走了有四五裏地，終於能勉強看到，前方的沙洲裏騰起的陣陣灰煙了。幸虧今天一絲風都沒有，否則兩方見麵時至少有一方是灰頭土臉的。
    袁軒這麵的領隊立刻命令大家加速，大家也就隻好加速，一時塵土飛揚。對麵的隊伍卻相當沉得住氣，當然也可能是跋涉了太久沒了精氣神，大肚婆一樣慢慢蹭過來，讓人看著都著急。
    已經看清了，坐在最前麵馬上的幾個白衣人。沙漠中，穿白色實在是一個好選擇，不過他們幾個的衣服都已經被沙子打成和土黃無異的顏色了，說那是白的人絕對是寬容大度。
    袁軒歎了口氣，在自己的隊伍停下的時候，及時勒住了馬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