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覺麼……
    睜大了眼睛，在亂哄哄的人群和嘶鳴的馬匹中拚命搜索，可是看到的不是黑壯漢就是牽馬的小廝，再不就是不小心被擠下馬來的倒黴蛋，連臉都看不清。
    是錯覺。
    袁軒苦笑了一下。
    笨想也是這樣…這種地方，燧人靜那小鬼怎麼可能來？即便來了，也是廂車步輦，哪可能自己坐在馬上一路顛到這裏…看來自己不僅耳朵有問題，腦袋也不夠用了啊。
    本來還不差的心情被弄得低落，這種情況下隻有兩件事情可做：喝酒，或者睡覺。喝酒是要人陪的，現在沒有人，所以隻好睡覺。
    袁軒回到為自己安排的那個帳篷裏，繞過兩個已經躺下的人，找到自己的鋪位，掀開被子，躺下，半天都是死屍一般直挺挺地，不想蓋被子，也不想動彈一下。
    某種程度上，不就是個死屍嗎……
    什麼也做不了，隻會幹瞪眼，瞪到眼睛痛了，還不會和過去一樣說淌眼淚就淌眼淚。
    自己已經麻木到一定的程度了。
    為什麼哭不出來，啊？南瓜他們死定了不是嗎…那麼多人，明明可以救下很多的人…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一邊告訴自己不要想，一邊又難以抑製地責難，責難自己，責難所有應該負責任的人…可是又有什麼用？！
    還是算了吧……
    這時有人輕輕地掀開了門簾，很輕。
    袁軒以為是進來睡覺的人，便閉上了眼睛裝睡。
    “睡得著嗎？”
    這帶著笑意的聲音，卻讓袁軒哆嗦了一下。
    該死…又是那家夥！
    “睡不著哎，”袁軒幹脆實打實地承認，麵對著這種危險的狐狸沒有掩飾的必要，“正想找人解解悶呢。”
    那人竟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而後輕輕起身，走到門口。
    笨蛋也知道他的意思是“跟我來”。
    袁軒跟了出去。
    夜空，依舊是介於紅與黑之間的古怪顏色，白色的沙土上冒出篝火的煙，不睡覺的人們三三兩兩，男男女女，到處都是，像民間某個熱鬧的節慶。袁軒看到眼前，想起幾天後就要死去的人們，忽然覺得想笑，很想笑，於是嘴角大幅度地上揚，像一個裂開了的蛋。
    那人穿過人群，優哉遊哉地往前走。袁軒也隻得加快腳步，不停地撥開礙事的人，才能勉強跟上。
    目的地是一個帳篷。
    那人掀開簾子，竟沒有自己先進去，而是非常客氣地等了袁軒一會兒，直到袁軒走了過來，能自己用手支起簾子了，他才放心了似的鬆手，進到了裏麵。
    袁軒進去了之後才覺得有些傻眼。
    帳篷裏不再有醇酒和美人，也沒有粗魯的笑罵聲和劃拳聲——幾張素淨的小茶幾，端端正正地擺了一圈，每一張上麵都隻有一杯茶，然而那茶杯在燭光的映照下，表麵就像有水波的光痕在流動，想來是上品中的上品。茶幾後麵自然有人，而且…在袁軒看來，都不像是常年在外當兵的，尤其是有兩個年紀在四十左右的人，更是寬衣博帶，氣質與燧人遷等十分接近。
    大家族？
    帶自己進來的人掃視了一圈，淡淡笑笑，隨便找了個地方，率性地盤腿而坐。立刻有人起身，虛偽地推讓了一番，那人自然也客氣地拒絕了一番，最後還是按當初的格局坐了。袁軒覺得自己絕沒有看錯，那家夥剛才掃視眾人的眼神，那是相當輕蔑啊……
    “夜大人，此次召集，真是費心了。”“就是就是。”
    袁軒的目光，越過眾人舉起的茶杯，直接落到那人身上。
    夜。
    那是他的姓，還是他的名？如果是姓，這聽起來可不是一個高貴的姓氏…如果是名，就更不可思議，按理說，隻有沒有姓氏的人才會被直呼其名！
    “太客氣了，大家。”那人隻是淡淡笑笑，連拿起茶杯的意思都沒有。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袁軒愈發地糊塗起來。這家夥…怎麼突然就這麼狂了？不是…也不是說做了什麼顯得狂傲的舉動，而是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不屑和嘲諷，正像毒一樣擴散開來，讓帳篷裏的每個人窒息。
    袁軒除外。
    這是第一次，覺得有點喜歡這家夥了。袁軒的嘴咧了咧，一個無聲的傻笑。
    “這次的災情，恐怕比往常都要嚴重呢。”夜手拄著茶幾，孩童似的支著下巴，明明是玩笑的語氣，結果令每個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不是你們說的麼，人畜和財產的損失要提前算出來。”
    “正是這樣，我這邊已經初步有結果了。夜大人，請過目。”
    “看就不用了，我不太識字。”夜很好意思地笑笑，“之前我提議要把百姓都移出來，你們堅決不同意。現在看來，算出的損失比預想要大吧？看你們的臉色比看字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