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軒這才停下筷子，抬頭往那邊看。
    對麵那張桌子離自己和竹葉青不是很遠，雖然隔著一條走廊，但說話聲音稍高一點就能彼此聽得清清楚楚。花城果然是出美人兒的地方，不僅姑娘、少婦出落得嬌豔美麗，連男子這種濁物都顯得比別處清新，尤其是現在這兩個。
    一個黃衫，一個紫衣，都是淡淡的顏色，看上去雖不貴氣，但更不俗氣。帶著花香的風從欄杆外柔柔地撞過來，遇到他們便散開，頗有些衣袂風飄的意味。那黃衫客二十有餘，眉清目朗，膚色比一般的男子白些，配上這黃更顯得氣度溫和，紫衣的卻是個少年，大概十六七的光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看著袁軒和竹葉青笑。這家夥原本生得就美，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還偏要向左揚起一個很邪魅的弧度，倒像個在溫柔鄉混跡多年的老手，和他溫雅正派的兄長比起來反差很大。袁軒的目光微微下移，就看到這少年左手拇指上帶著一個過大了些的紅玉扳指，日光照在上麵的時候，扳指裏竟像有血在流動。
    竹葉青這家夥似乎有點自來熟，也不管袁軒如何用殺死人的眼神反對，還是向對麵的桌子揮了揮手：“你們好啊。”
    讓袁軒目瞪口呆的是，那兩人似乎簡短地商量了一下，就先後站了起來，一個拿著酒，另一個拿著杯子，朝自己和竹葉青走來。
    呃…怎麼比竹葉青還要自來熟……
    “打擾了呢。”那少年說著，就拖過一張凳子來，很好意思地坐到了袁軒旁邊，他哥哥就很自然地在竹葉青身邊坐下了，“我們看到你們點了桂花酒，就過來了。正好我們點的是竹葉青，換著喝喝吧。”
    呃…喝竹葉青……
    “竹葉青的味道很好的。”這話自然是從竹葉青嘴裏說出來的，而且說的時候，比平常笑得還要燦爛。
    袁軒隻能在心裏歎氣。
    小樓上的人不多也不少，大多是平民百姓，偶爾有幾個貴人模樣的，也像是行走的客商。大家這會兒本該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吃飯的，可不知樓下發生了什麼，一時間都擠到欄杆邊上去了，還爭著探頭往下看。
    袁軒不由得好奇心起，要不是這桌子上還有兩個礙事的人，他也非得拉上竹葉青去看看。
    “又是護送貢品。”少年歎了口氣，很無奈似的給自己斟了一杯桂花酒，也順手把袁軒的杯子滿上了。
    “貢品？貢給誰啊？”袁軒是個粗人，想說兩句文縐縐的客套話也說不出來，隻得有什麼問什麼了。
    “皇都郊外，十年一度的大祭。”黃衫人微笑著回答，“轉眼又到這個時候了。”
    “是呢，真煩啊。”少年說著，竟毫無顧忌地靠在了自己的兄長身上，撒嬌似的把手放到了人家腿上，“又有的忙了。”
    袁軒心裏咯噔一沉。
    我的媽呀…世界這麼大，為什麼我遇到的都是這種人……
    想到這，視線不由得向著竹葉青那邊轉過去，可讓袁軒奇怪的是，竹葉青的臉色竟也不是很好看。
    這家夥…自己怎麼樣都行，別人這樣就看不慣嗎？！
    “上次的大祭，兩位想必也辛苦得很了。”
    “哪裏哪裏，”少年又邪邪地笑了，在這個瞬間竟顯得比竹葉青還像蛇，貪吃的蛇，“不如大上次辛苦呢，估計也不如這次。”
    袁軒徹底糊塗了。
    開什麼玩笑？十年一次的大祭，大上次的話，這魔物似的紫衣小子還在娘胎裏呢！啊不對，應該是他老媽還沒嫁人才對……
    忽然間，日光給人的感覺變了。
    剛才還是暖暖的，照在手上、身上都是淺金色，而現在，卻變成了一種黏糊糊的液體。
    叫做血的液體。
    袁軒的腦袋已經跟不上身體的本能反應，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人已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就聽得麵前的桌子發出了一聲奇異的怪響。
    不是碎裂，而是融化了。
    像石頭被岩漿融化那樣，被緩緩吞噬，最終隻剩下一片濕粘的焦黑。
    陽光當然不能融化桌子，但在某個物體的反射之下就不一定了。
    那個少年再一次抬起了手。
    日光下，那白皙的、纖細的十指，像可口的食物那般，讓人有想咬一口的衝動，可是拇指上的扳指，卻像一個巨大的血骷髏，雖然依舊是晶瑩剔透。
    袁軒的腦袋裏登時有一股血往上衝：好家夥，這是動真格的了！手下意識地探進自己胸前的衣袋去，就在馬上要觸到自己的剪子的時候，整個人卻忽然飛了起來！
    “抱緊我哦。”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