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送行的人群圍在村口，拿行李的拿行李，拽著袖子抹眼淚的抹眼淚，直拖到領頭的甲士第三次把出發的鑼敲響，服兵役的小夥子門才一步三回頭地出發了。
    走在最前頭的就是袁軒。倒不是因為這小子豪氣幹雲，實在是看不得這哭哭啼啼的場麵，再說了，也沒有人來送自己——其實乘風和情子應該勉強算，可是袁軒一回身，就看到他們還忙著安慰幾個哭哭啼啼的老大娘呢，於是歎了口氣，繼續大義凜然地往前走。
    村子是被草和林包圍的，要想出村去，就非得趟過這一片草海去。日頭就掛在天上，看著這一小隊人，陪著自己從東頭走到西頭。日頭快落山的時候，他們也就看到了一座山。
    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山，就是有點胖。也就是說，與其繞過去還不如直接翻過去。於是大家對於行程問題展開了一番討論，有人建議今晚現在山腳下露營，也有人建議一鼓作氣，直接翻到山的那邊去，兩方爭執不下，最後不得不靠擲鞋子來決定：正麵就翻過去，反麵就停下來休息。
    結果那鞋以一個漂亮的側身姿勢立住了。
    於是大家又爭執。這個時候，在山腳下麵的小茶棚裏的老兩口看不過去了：“年輕人啊，你們是要去哪兒啊？”
    袁軒嘴快，搶著說：“想去大碗鎮的渡口。”
    “那你們吵什麼呢？”
    “我們決定不了，今晚是先住下呢，還是直接翻山去。”
    “呷！翻什麼山，小兔崽子們，走錯啦！”老頭子笑得胡子直顫，“官道在那頭呢，喏——這山又沒惹你們，你們翻它幹什麼！”
    矛盾立刻解決，剛才吹胡子瞪眼的人又成了好兄弟。大家謝過老人家，直奔那條官道而去，果然在快到半夜的時候，趕到了鎮上。
    年輕人的腳力就是了不得，這段路程按計劃，本來是要走個兩天的。既然到了，就要先休息，袁軒很愉快地發現，這裏休息的地方還真是不少。
    就在離土城門不遠的地方，就立著一家驛館，看樣子是供行人換馬、休息之用的。大家都是用腳走的，不涉及到換馬的問題，所以直接進去，找了幾間屋子，分夥躺下。屋裏的設施簡陋了些，地上隻有幹草，連床鋪都沒有，可是這草總歸是又幹燥又軟和的，躺下去異常地解乏。袁軒他們幾個剛進了屋，脫了鞋，就聽得隔壁的屋子已經鼾聲大起了。
    躺在袁軒身邊的就是樁子。說起來這可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想要經過特殊選拔去當兵的樁子成了築牆工人，誤打誤撞想要替人消災的袁軒反而服了個正經兵役。這兩人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還在村裏的時候就常說話，這會兒一起出來了，相互有個照應，顯得比別人親兄弟兩個還要親熟些。
    “睡得著嗎？”
    “嘿嘿，睡不著。”袁軒聽見他小聲叫自己，便也把身翻過去，“怎麼了，胳膊又疼了？”
    樁子笑笑：“沒，好得差不多了。”
    “開什麼玩笑，傷筋動骨一百天呢，哪能好得這麼快。”
    “我這不是筋骨，是肉，所以再走上那麼兩天就和正常人一樣了。”
    “那敢情好。”
    “對了，”樁子把自己身上的虎皮解下來，當成被子那樣蓋在身上，也給了袁軒一個被角，“那個姓燧人的，不是說要去村裏接你嗎，怎麼你反倒和我們一起出來了。”
    “別提了。我剛到家裏，就聽見大哥轉告了，說讓我和你們一起走，他們有事情，來不了。”
    樁子笑著搖了搖頭，不過袁軒怎麼看著都覺得他是在歎氣。
    “唉…真是想不到，”袁軒哪壺不開提哪壺，“本來該是你去的！”
    樁子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小聲：“沒有什麼該不該的。你能去，我也高興得不得了。”
    “我自己倒是不怎麼高興……”
    “哈哈，這是什麼話。不過，有危險倒是肯定的，你以後一定要多加小心。”
    袁軒隻是“嘿嘿”傻笑了兩聲，表示答應了。
    其實，他在乘風家裏的時候，就已經算計好了：到了自己該幹活的地方，不管什麼“暗”不“暗”的，先找到姓燧人的再說，找到了姓燧人的也就找到了燧人遷，再往後說就是找到了回去的門路……雖然自己現在，越來越有點舍不得走了。
    從那天晚上開始，他幾乎每一晚，都會夢見皎然。
    曾以為自己是不做夢的，因為這十八年活過來，總共沒記住幾個夢…可這兩天的夢卻是出奇地多，而且主題非常明確，每次都是……
    袁軒的臉又開始紅，幸好樁子這時候已經困了，眼睛閉了起來，不出一會兒，也發出了鼾聲來。
    虎皮蓋在身上，真的是很暖和呢…袁軒迷迷糊糊地想著，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