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誰手裏有聖經？”我把椅子往後移了移，伸了個懶腰，瞥了眼牆角的自鳴鍾，七點半。“誰和你一樣是學西學的，哪知道這些？”毛如雯把一打案底吃力地搬到桌子上。“秦秋，你要是沒事兒，就幫我把那份唐元的案底翻出來，他的律師要為他翻案。說來也巧，都關了一年多了，才又要開庭……也不知伊那能想的。”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嘲諷的意味。“誰有空子幫你翻案底？曉飛，和我去趟喬家。”我把本子合起來，還給伍玥帆。“不就是個凶殺案，死的還是個當管家的老頭子。值得你那樣兒？奇了！咱們巡捕房的秦探員會為個過了氣的管家跑路。”毛如雯的眼睛掃過一宗宗案底，漫不經心地說。“不過走個程序，至於這樣。曉飛，咱們走。”我拉上王曉飛的手。
    上海開始漸漸地熱鬧起來了，鋪子開始準備新的一天的生意。“秦秋，怎麼了，突然想到要去喬家？”王曉飛問我。“去問一個人。”我答。“是那個老頭子？”她稍稍移快了幾步。“不是。去找大太太。”“找大太太？為什麼”她有些不解。“對，我就是想問問這個老張頭到底是什麼人。”我頓了頓。“他寫了3-666。3的意思，是耶穌複活之後的第三天，魔鬼降臨。而用希伯來語的第三天的寫法，與相應的數字相加就是666代表，lucifer。lucifer在美國文化中，可以與魔鬼撒旦相等。”
    喬府的大門口，王曉飛對門房道：“巡捕房的。煩請通報一下吧。”門房狐疑地看了我們一眼，進去了，約莫一刻鍾後才出來，道：“太太吩咐了，二位請到小廳等候。”
    說起來，我並不喜歡和這些人打交道，一個個自以為是前清的皇帝主兒。唇間不由得劃過一絲冷笑。喬府的確算得上是上海灘頭號的大戶人家，甬道曲曲折折，亭台錯落有致。那門房帶著我和曉飛由著抄手遊廊繞了不知是幾個彎，方到了那地方。小廳的布置很是樸素，水曲柳的案子上麵擺了青瓷瓶和一麵鏡子。門的兩側擺了兩排雞翅木的明式官帽椅，共四把。我與小飛坐下，那門房遂遣了一個小丫頭來上茶。依言謝過。
    茶是極其普通的龍井，我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蓋碗。雖然離著夢靨已經過了數個小時了，卻心有餘悸。並不是因為那夢境有多麼地光怪陸離，或是多麼恐怖，隻是因為，那並不是我第一次夢到了。
    頭一遭做這個夢的時候，是我在英國讀書的時候。亦是五點鍾驚醒，汗浸濕了貼身的睡衣。永遠隻記得這一句話“一張機……”然後，心便狂跳不止。後來又夢到過一兩次，便盡數忘了，直到今天……我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王曉飛在我身邊，環顧著小廳的布置，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她上次查案的情況。走訪的時候，那家人家可沒有這麼氣派。她隻是說唐元的案子，說唐元殺了人，在牢裏都不曾承認過，卻有一天，一個人與他就這麼說了幾句，他便招了，說他家裏窮，便起了竊心，誰料剛進屋子，那屋主就回來了，他也是因為太害怕，便過失地把屋主殺了，家裏人都沒有錢給他請律師。法院便由此判了三十多年，可是卻在前兩天，唐元的家人突然說要翻案，弄的管案底的毛如雯一陣搗騰……說著，王曉飛幹幹地笑了兩聲。
    說話間，茶水早已換過了兩次，那喬大太太才來。
    她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人，保養得很好。丹鳳眼，顯得十分淩厲的樣子。我見她的時候，她穿了一件便服，精工的蘇繡，手上戴了一個碧綠的翡翠鐲子，左手無名指上則戴著一個碩大的祖母綠戒指，仿佛在向我們示意她才是真正的主兒。我蹙了蹙眉，依著禮數起身。
    “大太太好，我是巡捕房的秦秋。”我道，“王曉飛。”曉飛頷首。“今天聽住在蘇州河附近的人報案，說您府裏的管家老張頭被人害死了。您可知道？”“知道。”她在正對門的主座上坐下，後又示意我們坐。“他在老爺走了之後就一直買醉。”
    “那麼，”我頓了頓“你可知道翠筠？”
    喬大太太的臉微顫，嘴角不由得動了一下，眼睛閃過了一絲猶豫。
    “知道。她曾經是我的丫頭，和老張頭是相熟的。”她的聲音想從喉頭擠出來的一般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