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恨江南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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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陵與無憂宮遙遙相對,其規模格局完全是依照皇家陵園來建造的,陵中殿宇宮闕莊嚴雄偉,石象森森鬆柏蒼蒼。
燕雙飛獨自立在巨大的陵墓前,目光越過漢白玉盤龍石碑默然無語的望著遠處,西風原上無盡的荒草在晚風中悠然的起伏搖擺。冷澈離開已近半月,來信冷禪已逝,莊中諸多瑣事紛雜,一時難以脫身,怕得到年底方能出來。棲月也不時有信來,玉重霄心念親人卻苦於國事纏身,言詞之間隻盼著燕雙飛早傳佳音,卻又不好催促,隻托付他代為照管玉無痕。
燕雙飛並不介意,他習慣了獨處,一個人自由自在更適意。
清宵的猶豫沉默燕雙飛當然理解,梅若華現在的情形充其量不過是失去部分記憶,算不上很壞,如果再把他帶入當年的場景,最好的結局不過是恢複當年痛苦的記憶,但是也無法肯定不會刺激到他徹底瘋癲失常,這正是燕雙飛無法去勉強清宵的。這對失散多年的父子剛剛相認,悲喜交集的淚痕猶在,燕雙飛無法狠下心來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行事,至少他該給這對父子一段溫馨祥和的幸福時光,也許該過了這個中秋吧?
斜陽下荒草漠漠滿耳秋聲,燕雙飛滿懷悵惘的歎了口氣,回身緩步往陵園外踱去。
一縷簫聲在薄暮中似有若無的傳來,被晚來的急風攪得支離破碎曲不成調,仿佛澀泉涸漏飲恨吞聲。
燕雙飛凝神靜立了一瞬,立刻施展輕功往西山上掠去。
一片鬱鬱蒼蒼的竹林外,一人獨自坐在荊棘蔓生的一段玉石欄杆上,一襲單薄的青衫不住在風中飛舞,整個人說不出的蕭瑟落沒。
忘塵看到燕雙飛並不覺得驚訝,收起玉簫起身微笑道,“燕公子,幸會。”
燕雙飛緊盯著他拱手道,“謝公子?”
謝飛紅一笑,並不否認,“燕公子也喜歡登臨懷古?”
燕雙飛搖搖頭開門見山的說,“不,燕某是個俗人,可沒謝公子這份閑情逸致,燕某在此共恭候公子多時了。”
“哦?”謝飛紅淡淡的應道,望著山下漸漸朦朧在暮色中的望月陵沒再說話。
燕雙飛靜靜的立在旁邊打量了謝飛紅一眼,覺得他比上次見到時清瘦了不少,麵色也越發蒼白,不覺暗暗皺了皺眉,誰能想到這一代權相之子名動天下的大才子竟憔悴落漠至此!
夜幕四垂華燈初上,謝飛紅領著燕雙飛回到西街一處小客棧,夥計立刻送了淨麵的溫水進來侍候,跟著老板親自送來茶水點心,見兩人還未吃飯,立刻又吩咐夥計送了幾樣精致酒菜上來,謝飛紅謝了老板,關起門來與燕雙飛悠然對坐共斟。
“燕兄在此久候,是想知道無憂公子的事嗎?”謝飛紅放下酒杯抬起頭來。
燕雙飛停箸坦言道,“在下確實對這個無憂公子有幾分好奇,謝兄既然與靜王交情深厚,那應該也與這無憂公子相熟吧?”
謝飛紅淡然一笑,垂頭把弄著酒杯,“相熟談不上,見過數麵而已。燕兄不是在尋找令弟嗎?何以會對無憂公子感興趣呢?”
燕雙飛一手持杯,一麵不動聲色的審視著他緩緩說道,“在下對無憂公子一無所知,隻是聽晏公子說此人極善簫,而且年少俊美才情驚人,這天下無出其右者,謝兄覺得,這樣的人能不讓人傾慕向往嗎?”
謝飛紅訝然道,“莫非燕兄懷疑,這無憂公子會與令弟有所關聯?”
燕雙飛不置可否的看著他,“在下倒沒這麼想,隻是覺得這無憂公子既非尋常人物,又與交遊廣闊的靜王交好,也許他們會知道我小弟一些消息也說不定?我們一班人天南海北找了這麼幾年了,卻一直毫無頭緒,所以,哪怕是隻有一線可能我也不想放棄,謝兄明白嗎?”
謝飛紅點點頭,輕輕歎了口氣,“燕兄的心情我明白。不過據我所知,這無憂公子雖然與冷公子同樣風華絕代才華橫溢,卻並不會武功,而且常年深居宮中極少外出,雖然靜王在江湖上朋友極多,但無憂公子與他們卻並無來往,確實與令弟毫不相幹。”
燕雙飛低頭沉默了片刻,又抬頭問道,“我聽說無憂公子這名字是先皇賜的,那謝兄可知他原來的名字?”
謝飛紅苦笑著搖搖頭,“這個隻怕誰也不知道,這無憂公子是個極孤傲清高的人,平時就是在先皇麵前也是冷若冰霜,極少有人見他露過一絲笑顏,我們誰也沒聽他提起過他以前的事。”
燕雙飛疑惑的問,“難道先皇與靜王對他的生平來曆就一點都不好奇?”
謝飛紅淡然一笑,“先皇與王爺自然也是派人查過的,但什麼也沒查到。”
“不知這位無憂公子如今,人在何處?”燕雙飛緊盯著問道。
謝飛紅悵然搖頭道,“他的去處蹤跡隻怕這天下誰也不知。”
“哦?”燕雙飛若有所思的應道。這無憂公子越是神秘他心裏卻越不踏實,按說這謝飛紅沒有必要對他說謊,但這番話卻也太過滴水不漏了吧?問了這半天基本跟沒問一樣。
謝飛紅瞧了燕雙飛一眼,呷了一口酒微笑道,“燕兄不會是在懷疑小弟說謊吧?當年在雁蕩百花穀外我也曾與冷公子見過一麵,至今曆曆難忘,所以即便是無憂公子真易了容,我也知道他絕不會是冷公子!”
燕雙飛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笑道,“謝兄多慮了,在下隻是對這無憂公子十分好奇罷了。”
謝飛紅提壺給他倒滿,感慨道,“這也難怪,當年先皇對無憂公子寵愛有加,再加上他驚人的才貌,又深居簡出極少為外人所見,後來又因遼東公主引發戰火,所以天下人一直對他猜測不斷傳說紛紜。”
燕雙飛喝了幾口酒,轉過話題,“我聽說當年江南一代名儒梅傲臣先生之子梅公子曾是靜王府的上座之賓,不知謝兄可認識這位梅公子?”
謝飛紅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這位梅公子是在京中遊玩時認識靜王的,王爺對他的才學人品極為推崇,小弟與他的交情也不錯,大家都有相見恨晚之意。”
“哦,那這位梅公子可與無憂公子相熟?”燕雙飛停杯看著他。
謝飛紅搖搖頭,“相熟談不上,在王爺府上湊巧見過一麵而已。這無憂宮若沒有無憂公子點頭,除了先皇誰也不能進,這無憂公子極不喜見生人,也不大愛說話,平時也就先皇與王爺偶爾能見見,小弟有幸跟著王爺倒見過數麵。”
燕雙飛斟酌著問道,“聽說這梅公子當年在京忽然瘋癲走失,梅家因此家破人亡,謝兄可清楚此事?”
謝飛紅奇道,“燕兄為何如此關注這梅家?莫非這梅公子知道令弟的消息?”
燕雙飛直言道,“實不相瞞,我小弟雙親早逝,當年他就是在梅家長大的,這梅公子就是他義兄。”
“原來如此!”謝飛紅恍然大悟,隨即長歎一聲,“說起來,這梅公子一家的遭遇也是十分令人傷感。當年梅公子在京中與靜王一見如故,王爺見他帶著妻兒妹子住在客棧多有不便,王爺又十分喜愛梅家三歲的幼子,便執意將他一家接入王府居住。隨後不久便是遼東以武逼娶無憂公子,當時天下很多英雄豪傑都戰敗了,想必燕兄對此事也應有所耳聞吧?”
燕雙飛點點頭,“略有耳聞,不知最後是誰戰敗了那武士?”
謝飛紅悵然道,“聽王爺說,後來無憂公子將那武士招進了無憂宮,沒過多久那武士就出來,什麼也沒說就直接回國了。”
燕雙飛不解的問道,“不是說這無憂公子不會武麼?為何那武士會就此罷手?”
謝飛紅迷茫的搖搖頭,“先皇也曾把無憂公子身邊的人招出來問過,可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相見時的情形,因為當時無憂公子把所有人都打發出去了,守在外麵的人也半點動靜都沒聽到,不過片刻就見那武士神情黯然的出來了。我想,即便是不會武功,隻要是無憂公子想辦到的,這天下恐怕也沒什麼事能難得住他吧?”
燕雙飛把弄著手上的酒杯,沒有說話。
謝飛紅接著說,“被遼東這麼鬧了一場,王爺的心情十分不好,便邀了梅公子一家遊相國寺。後來聽王爺說,在寺內遇到一個和尚竟是梅公子的內弟,大家悲喜交集十分激動,誰知後來他倆在禪房裏不知說了些什麼,梅公子口吐鮮血大哭大笑著出來,當時大家都嚇壞了,圍上去攔著他問,他卻似瘋了一樣見人就打,連王爺都挨了他一掌,大家又慌又急也不敢十分攔著他,轉眼間他就跑不見了,王爺跟著派人尋找,城內外都搜遍了也沒找到。梅夫人與梅小姐悲痛欲絕,死揪著那和尚逼問,那和尚淚流滿麵跪在她們麵前,隻說了一句爹娘是他殺的。梅夫人當場就昏了過去,梅小姐怔了半晌,隨即卻似沒事人一般抹了淚,護送梅夫人與侄兒回了王府,當晚就在沉璧湖自盡了,沒過兩天,梅夫人也在王府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