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恨江南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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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十分傷心,一怒之下要殺了那和尚,相國寺的主持苦苦求情,這梅家散的散亡的亡,王爺心灰意懶也就沒再追究,一麵派人送梅夫人的靈柩回金陵,一麵繼續派人四處尋找梅公子,卻始終沒有找到。後來京城戰亂,梅家那孩子吵著要找爹娘,竟乘人不備偷跑出去也不見了,王爺派出王府所有的人出去找,卻杳無音信,王爺因此一直耿耿於懷愧疚難安。”謝飛紅歎了口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燕雙飛提壺給他倒滿,然後自己倒了一杯,低頭喝著酒沒說話。
謝飛紅端起酒杯一口飲盡,卻忽然捂著嘴低頭咳嗽起來,喘息未定卻又伸手來拿起酒壺。
燕雙飛伸手按住,“別再喝了。”
謝飛紅忽然狂放的笑道,“燕兄,小弟雖沒你的絕世武功,但酒量卻未必輸於你,就是當年靜王也要甘拜下風呢!”
燕雙飛冷冷的看著他,“我不喜歡醉鬼。”
謝飛紅鬆了酒壺哈哈大笑,“燕兄,醉了才是鬼,我還是人。”
燕雙飛麵無表情的說,“你還是做人的好,不然明天豈不嚇壞了故人?”
“故人?”謝飛紅吃著菜隨口應道,“我在這舊京長大,認識我謝飛紅的人可多了,不知燕兄說的這‘故人’是哪一位?”
燕雙飛一動不動的看著他輕輕吐出三個字,“梅若華。”
謝飛紅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隨即若無其事的抬起頭來,“你見到梅若華了?”
燕雙飛自顧自的喝了口酒,淡淡的答道,“不但見到梅若華了,連他兒子也見到了。”
謝飛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驚疑不定的瞪著他,“你……不是騙我的吧?”
燕雙飛放下酒杯,好整以暇的望著他,“我燕雙飛隻殺人不騙人。”
謝飛紅哼了一聲,又安然揀起筷子吃菜,“那梅家的事你為何還要來問我?”
燕雙飛淡淡的說,“見了梅若華你就知道了。”
謝飛紅疑惑的停下筷子,訝然道,“莫非梅公子……”
燕雙飛定定的瞧著他,“他忘了所有的往事。”
“哦。”謝飛紅平靜的迎著他的目光,不置可否的應道。
燕雙飛一人霸著酒壺,謝飛紅手無縛雞之力,隻能幹瞪著他悠然自酌自飲,最後泄憤似的悶頭吃菜。
“別吃撐了,難受的可是自己。”燕雙飛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提醒。
謝飛紅本來這些年一直胃口就不怎麼好,早就吃不下了,聽了這話立刻就勢丟下筷子,美其名曰,“也罷,好歹你是客,就給你留點碗底兒吧,免得你喝寡酒。”
燕雙飛自顧自的喝著酒,比起晏百歡的灑脫通達,他倒更喜歡這謝飛紅,這謝大才子的清狂率性和偶爾流露出來的幾分孩子氣更對他的胃口。
謝飛紅見他不理會,自覺沒趣,一聲不響的轉了會兒眼珠子,忽然開口道,“有一回,靜王與我閑聊時,提及在江湖中曾遇到過一奇異少年,我倒覺得很象是冷公子。”
燕雙飛立刻放下酒杯,“什麼時候?在哪兒?你快說!”
謝飛紅瞄瞄他手中的酒壺,看著他不說話。
燕雙飛無奈的搖搖頭,拿起酒壺給他倒酒,誰知才倒了一杯底兒就沒了。
謝飛紅伸頭瞧了瞧,不滿的哼道,“一口都沒有!”舉起杯子仰頭倒進口裏,啪的一聲頓下杯子,斜著燕雙飛不說話。
燕雙飛又好笑又好氣的瞧著他,“謝大才子,你幾歲了?撒潑這小孩招數我兒子都不用了。”
謝飛紅頓時漲紅了臉,卻嘴硬的強笑道,“哼,當年我若娶了妻,你兒子還不得管我兒子叫大哥!”
燕雙飛沒心情跟他鬥嘴,“你剛才說的,可是真的?還是編來耍我的?”
“誰耍你了?”謝飛紅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經道,“我說的當然是真的!”
燕雙飛一笑,“你說說當時的情形,我改天請你喝酒。”
“這還差不多!”謝飛紅心滿意足的笑道,然後凝神想了一下,“我記得好像是在十六年前,時節應該是秋末了,當時在外遊玩大半年的靜王奉先皇嚴令回京,路過東州時去白葦湖玩,就是在湖上碰到了一個少年。那少年不但簫吹得極好,而且生得秀美出塵豐姿如畫,王爺一向重才敬賢,見了這等人物自然十分傾慕。後來王爺跟我說起此事,心情懊悔沉重之極,我從未見他如此傷心過。”
“為什麼?”燕雙飛狐疑的盯著他。如果這靜王遇到的真是冷月,按時間推斷那應該是第二次離開江南苑之後回到梅園帶走了林氏父子,接二連三的被花之蝶與梅家誤解仇視,他當時的心境可想而知。
謝飛紅歎了口氣,悵然若失的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王爺見到那少年十分欣喜,命侍衛把船靠過去打招呼,誰知那少年卻極其心高氣傲,一個人坐在那葉扁舟中看都沒朝靜王看一眼。其實王爺是個很隨性大度的人,對那少年的態度倒並沒怎麼介意,就是當時跟在王爺身邊的有一個武功最好的侍衛叫雷暴,人如其名性子最是火暴豪爽,見那少年竟敢對王爺如此無禮,頓時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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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如畫,白葦湖風光寥廓優美宜人。
寒煙碧水間,一隻精致的畫舫悠然隨波漂浮,艙中輕紗翠幕高懸,一人玉冠錦袍隨意倚坐窗下,手持玉杯正憑窗輕嚐淺啜,雍容華貴的儀容氣度說不出的逍遙自在,隻有那雙明麗的眼睛卻透著幾分落漠悵惘。
這白葦湖位於東州境內雲黛山中,水域十分遼闊,湖床複雜水道密集,湖中洲渚眾多蘆葦水草繁茂,因秋後滿湖蘆花如雪而得名,而周圍放眼所見盡是青山如黛林木蒼蒼,景色十分清鬱幽美。
艙中人仰頭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持著空杯悠然吟道,“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侍立在身後的青年躬身拿起幾上的玉壺倒滿玉杯,笑道,“王爺,咱們回了京城明年再出來嘛,幾個月很快就過了,您別不高興呀。”
靜王端起玉杯呷了一口,側頭要笑不笑的瞧了他一眼,“你看我哪裏不高興了?”
青年嘿嘿笑道,“王爺,江楓也跟了您這幾年了,您高不高興還能瞧不出來?”
靜王噗哧一笑,“喲,這是什麼時候你練成了火眼金睛了?”
“王爺!”江楓紅著臉笑道,“屬下……”
“噓!”靜王忽然舉手打斷他,側耳凝神傾聽。
江楓慌忙噤聲,疑惑的留神聽,除了細碎的水聲卻什麼也沒聽到。
一縷細弱的簫聲隨著蕭瑟的西風透過了層層繚亂的煙波,縹緲哽咽幽澀隱約,卻如絲如縷始終不肯斷絕,固執的在空曠寂寥的湖麵上纏綿徘徊。
靜王一動不動的倚在窗上,怔怔的望著滿湖蒼波煙水,已聽得癡了。
“王爺!”忽然一人雙手舉著一條銀光閃閃的活魚興奮的闖進來,“你瞧我釣了好大一條銀……”
“雷暴!”江楓急忙低聲喝止他。
“怎麼了?”雷暴不知所措的望望他,又小心翼翼的探頭瞧瞧靜王,頓時大驚失色的扔下那條魚,“王爺!你怎麼了?誰把你氣哭了?是不是江楓這小子?”
江楓哭笑不得,胡亂的拉開他嗔道,“你瞎嚷嚷什麼,王爺正在聽簫!”
“什麼?”雷暴一愣,不明所以的望著他。
靜王回過頭來,看也不看他倆一眼,自顧滿懷蕭疏的吟道,“何處孤簫斷腸人,滿目煙波共愁生。無限河山斜陽裏,一江白雪葬秋魂。”吟罷舉起手中的灑杯一飲而盡,跟著又喃喃歎道,“這吹簫的人,一定是個傷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