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舊事 第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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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園花池邊寬大的青玉台上,一個身著天青色緊身衣的少年正矯若遊龍輕靈如風的舞劍,仲春明媚的陽光下劍光如練寒氣襲人,少年俊美如玉的臉上卻微現汗漬如染胭脂。
冷月獨自從小徑上走過來,他依然穿著月白色棉袍,外麵還罩了一件精致的銀緞白狐邊的小背心,他懶懶的靠在花池欄杆上,一手漫不經心的揪著旁邊伸過來的迎春花,看台上林宇慢慢收了劍,便開口叫道,“宇哥哥,你練完了?”
林宇愛理不理的哼了一聲,把劍收進劍鞘跳下青玉台,拿起花枝上的夾袍轉身就走。
冷月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宇哥哥,我聽說林伯伯要接你回家去了。”
林宇大步往前走頭也沒回的丟下一句,“胡說八道!是你巴不得我走吧?別以為我不知道!”
冷月也不生氣,依然笑嘻嘻的說,“宇哥哥,我可沒想讓你走,是宛姐姐要嫁走了,那時宇哥哥自然也是要回家娶親的。”
林宇猛然回身,驚疑不定的瞪著他,“誰說我姐姐要嫁走了?”
冷月愕然的望著他,“林伯伯呀,宇哥哥還不知道?昨兒林伯伯都帶媒人來了,說了城中好幾家公子呢!”
林宇立刻變了臉,揪住路旁的花枝惡狠狠的一扯,“他說嫁就嫁了?休想!”
冷月愁眉苦臉的說,“爹爹和娘都舍不得你和宛姐姐,可是林伯伯不答應,爹爹和娘正犯愁呢。”
林宇咬牙切齒的冷笑道,“我和姐姐就願意跟著義父,哪兒也不去,誰也管不著!”說罷飛也似的回房去了。
冷月得意洋洋的望著他的背影,靜悄悄的做了個鬼臉。
林宇回房丟下劍,穿上夾袍一麵叫人備馬一麵往梅夫人這邊來,跟梅夫人請示了一聲,帶著書童家丁出了府門就一路縱馬狂奔。
到了林鵬在小巷裏租的一個小院子,林宇翻身下馬扔下韁繩,上前就一腳踹開虛掩的院門大步跨了進去。
院子裏林鵬雇的一個小廝嚇了一跳,一見是林宇慌忙陪笑道,“公子,老爺在內房,小的這就去通報。”一麵神色慌張的就要往裏麵跑。
林宇冷哼一聲,一掌推開小廝直奔內房,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裏麵調笑之聲,林宇大怒,上前就是一腳,哄的一聲房門應聲而開,床上調笑的兩人一驚而起。
見是林宇,林鵬馬上鎮定下來,若無其事的理理衣服走出來,“你怎麼來了?”
林宇陰沉著臉定在門口,厭惡的瞪了一眼縮在床角的女子,“滾!”
林鵬皺眉壓著怒火向那女子使了個眼色,“你先回去吧。”
那女子低垂著頭,戰戰兢兢的從林宇旁邊貼著門擠了出去,一路小跑飛快的去了。
林鵬轉身金刀大馬的坐下,沉著臉盯著林宇,“你少在我麵前耍威風,老子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林宇冷笑一聲,也不過去坐,冷冷的瞪著他,“你那些爛事我沒興趣管,隻要你不來幹涉我和姐姐的事,我巴不得一輩子也別見你!”
林鵬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旁邊的小幾上,“反了你了,你小子是我林鵬的種,老子管不得你誰管得你?”
林宇爭鋒相對的怒視著他,“你管我?你管我們什麼了?你有想過我和姐姐這些年挨餓受凍吃了多少苦嗎?你娶了我媽就把她丟在外公家裏,自己到外麵四處風流快活,到我娘死的時候都沒回來看過她一眼,你讓我們母子三人看盡了白眼受盡了屈辱,我娘過世後就再也沒人關心過我和姐姐,直到認了我義父母我們才知道了什麼是溫暖什麼是親情什麼是疼愛什麼是快樂,你給過我們什麼?如今我們好不容易過了三年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你見我們長大了,姐姐又漂亮又知書達理,你可以拿她的幸福去攀龍附鳳了,所以你這才想起你是我們的父親了?”
林鵬被他一席話說得惱羞成怒啞口無言,一時臉上青紅不定,半晌才勉強開口,“我也知道對不起你們,可是我也有我的難處,江湖上的日子並不好混,咱們祖上又沒什麼根基,我也是想創下一番事業再風風光光的接你們回去,可惜天不從人願,一晃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行了!您也別跟我說這些了。”林宇可沒心情聽林鵬這些有的沒的,這個父親對他來說形同擺設,他隻關心自己與姐姐眼下幸福的生活,梅家所給予的一切親情溫暖他絕不會放棄,在他的心裏除了姐姐,沒人重得過梅傲臣夫妻與梅若華,更沒有人能替得了梅清詞,他隻想好好的和他們在一起快樂平靜的生活。
對於兒子的冷漠,林鵬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便打住話問道,“那你來找我什麼事?”
林宇直截了當的看著他,“我來是要告訴您,我和姐姐是不會離開梅家的,我和姐姐的終身大事您也不要操心了,您管好您自己就行了。”
林鵬往椅背上一靠,嘲弄的瞧著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兒小心事,我不管你們可以,你姐姐嫁給梅若華那是遲早的事,我帶媒婆上門不過是個激將法,不過你想娶梅清詞,我看隻怕未必能如願吧?”
林宇羞惱的瞪了他一眼,“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林鵬哈哈大笑,起身把他拉過去按在椅子上,“小子,不管怎樣,我始終是你老子,做老子的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幸福,再說清詞那丫頭確實是萬裏挑一,不光長得好,還是金陵有名的才女,而且家世也好,你若娶了她自然是件極風光極實惠的事,我這做爹的臉上也光彩。”
林宇不屑的哼了一聲,“我沒你那麼俗,這一輩子,我隻要清詞妹妹幸福,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林鵬冷笑一聲,“我俗?我隻怕你還沒俗的機會呢!你想要她幸福,還不知道她想要誰幸福呢?別忘了還有一個冷月!那可不是個善茬兒,你別說我沒提醒你!”
林宇不以為意的嗤笑道,“一個小屁孩兒知道什麼?清詞妹妹和我好著呢,等他長大早沒他什麼事兒了!”
林鵬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這還沒得意呢,就忘形了!你以為她和你好這事兒就板上釘釘了?人家梅府裏最得意的人可不是你,而是冷月!他也不過比梅清詞小兩三歲,現在就能把梅家上下迷得七葷八素的,你以為梅傲臣將來不會把女兒許給他?那小子整個兒就是一妖精轉世,隻怕長大了更不得了,你以為梅清詞以後不會喜歡上他?我勸你還是清醒著點吧,平時多動點兒心思怎麼討人家喜歡,早點把事定下來才是正經!”
林宇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林鵬這番話一字一字都敲在了他心上,他一直不喜歡冷月,也許是從見第一麵就潛意識的把冷月當成了威脅,如果沒有冷月,他可以得到梅傲臣夫妻更多的疼愛,他也可以散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華。但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隻要梅清詞喜歡他,那他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也是從見第一麵他就喜歡上了梅清詞,這世上沒有誰能比她更美麗!可是如果真有一天梅清詞愛上了冷月,那他怎麼辦呢?
“不!我會讓清詞妹妹一直喜歡我的!”林宇傲然的盯著林鵬,說完轉身快步走了。
沒過幾天,林鵬特意買了禮品來探視梅傲臣,還鄭重的為那天的話道了歉,再沒提林楓宛的親事,兩人閑話江湖喝酒論劍聊得十分暢快。而自此後林鵬會隔三差五的來,來的時候還兩手不空,也不忘給幾個孩子帶些小玩藝,梅傲臣見他開始關心林楓宛姐弟倆,心裏也十分高興,自然也待他更加熱情,時不時的留他住宿一夜。
很快一年又過,梅傲臣夫妻言談間開始提及梅若華的弱冠之禮,一家人團團聚在一起時,看著五個孩子在一起處得如此快樂融洽,心裏便十分舒暢,可是欣慰之餘也不免有些傷感,孩子們是長大了,一個個又健康又優秀,梅若華與林楓宛都長成了大人,林宇與梅清詞也不出兩年就該談婚論嫁了,連冷月也長成了一個英俊逼人的小小少年,到時候一個個都成家立業了,而老的也就老了。
今年夏天熱,梅傲臣便準冷月搬到了漣苑,這下可把冷月高興壞了,也不怎麼粘人了,每日三頓飯後便獨自躲進了漣苑,或居湖上亭或倚曲橋欄或臨秀竹風或臥花間石,琴簫書畫日不離手,逍遙快活的就跟神仙似的。
梅傲臣見冷月如此用心自然十分高興,時不時的過去瞧瞧他的筆記書畫,挑挑刺指點指點。梅夫人與林楓宛自然也是時時去,隻是卻並不打擾他,把新鮮瓜果點心放在他旁邊瞧瞧他就退了出來。林宇與梅清詞都活潑好動,見冷月不肯去玩也就不來找他了。而梅若華卻不肯放他獨自這麼逍遙,每日回來之後必定進漣苑來,也不管他如何又笑又叫的反抗,抱起來往肩上一扛就往園子裏來,丟在幾兄妹中間大家瘋鬧一會兒才吃晚飯,冷月自然也玩得開心。
午後,林楓宛提著小食盒進了漣苑,一路湖心亭水廊曲橋垂柳石欄都沒見冷月的身影,四麵靜悄悄的了無人跡,湖中白蓮如雪碧波蕩漾荷葉亭亭,岸上綠樹陰濃花團錦簇,垂柳修竹下幾間房舍越見清雅潔淨。
花廳中的晴雪見林楓宛來了,忙笑著迎出來,“林小姐,三公子不在屋裏呢,才拿著簫往那麵去了。”
“嗯,你忙你的,我去找他吧。”林楓宛也不進屋,笑著往屋子左邊小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