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半厥殘詞,消得餘生零落。  第四章 施恩莫忘天涯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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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平心苑當天夜裏,我便起了燒,一直退不下去。奶娘焦急地守在我身邊為我擦臉,弄影也隨著幾個丫鬟為我煎藥,齊叔則守在門外,但時不時會問下我的情況。
    這樣折騰了一夜,到淩晨的時候,燒總算是退了下去,卻一直說著夢話,安不下來。奶娘一直握著我的手,希望給我溫暖和安心。
    睡夢中,我見到了他。
    金戈鐵馬,修羅戰場。他握著我的手,喊我的名字,顏兒,顏兒。那溫柔,惹得我泣不成聲。就那樣,一直哭,一直哭,哭道他用雙臂緊緊抱著我,讓我感受他的心跳,然後又狠心送我離開。我撕心裂肺不肯離開,卻隻看見他遠去的背影,一身玄甲,刺痛了雙眼,刺痛了心。最後,我哭著喊著他的名字醒過來。
    可是,醒了之後,卻不記得,他叫什麼,我喊的是什麼。
    搖曳的燭火,映襯著奶娘焦急而蒼白的臉。我動了動,奶娘看我醒過來,一時間老淚縱橫:“小姐……”
    我想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暗自給自己診了脈,原來自己感染了風寒。看了一眼四周,知道自己已經回來,而那個他卻……夢境中的畫麵如此真實,真實到現在還可以感覺到他手指的餘溫,以及心痛。不由得暗暗臉紅,我這是怎麼了?
    “小姐,大夫說這藥一定要在醒來時喝下。”弄影端著一碗粘稠有些黑的藥走過來,我聞了一下,便轉過頭。
    奶娘從一旁端著一盒蜜餞遞到我麵前,“知道小姐怕苦,但這身體可不能不管。”
    我別著臉,還是不想喝。
    弄影急了,張口道:“小姐,這買蜜餞的銀子可是奶娘用自己的鐲子換來的,你……”
    “少說一句!”奶娘忙打斷弄影的話,臉上掛著訕訕的笑。我強忍住淚水坐起來,接過弄影手中的碗,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握住奶娘空空的右手腕,發誓道:“顏兒以後絕不會讓奶娘受半點委屈。”那鐲子是奶娘的娘親留給她的,一直戴了大半輩子了,我知道,奶娘肯為我當了那鐲子,以後,我便是傾盡全力,也要保她平安健康的。
    奶娘拍著我的肩,一滴淚落在我脖頸。“好,好。”
    喝了藥,困倦便上來了。奶娘服侍我睡下,自己也離開了。弄影則候在一旁,以便我醒來身邊沒個人照顧。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空空如也的肚子打起了空城戰,逼迫我不得不起來。睡了一天一夜,除了一身汗,風寒也好了許多。弄影奉我之命準備了一桶水,準備沐浴。
    沒有任何花瓣,卻依舊是舒服不已,全身的細胞似乎都擴張起來,享受著水的滋潤。我半趴在木桶邊緣,手鏈搭在右手上,仔仔細細打量著。除了鬆緊度比以前更加適合手腕之外,其他地方沒有任何改變。我不由得歎了口氣,這裏麵究竟有什麼秘密?
    突然想到兩日前的那人,似乎對這條手鏈也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樣看來,它似乎真的隱藏著秘密。撫心閣的木匣,這條莫名其妙出現的手鏈,以及鳳璃顏的傾天絕顏,還有齊叔。想到此,我不由得眯起雙眸,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小姐,可以用膳了。”弄影在外室喊道。
    我深吸了口氣,一頭紮進水中,再出來時,已順手拉過一件裏衣,然後整理了衣裝,出了內室。
    簡單吃完早飯,我不經意看向弄影;“齊叔呢?”
    “齊管家一早便去了東城,似乎在忙著那間店鋪的事。”弄影收拾了一下東西,便退了出去。
    我萬般無聊,隻好到養心亭曬太陽。雨後的太陽比之以前更加火熱,湛藍的天空卻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彩虹。我站在廳內,抬頭仰望著,似乎很久沒有看見彩虹了。
    “小姐。”齊叔不知何時回來了,站在我身後。“那家店,小姐打算如何處理?”
    我回過頭,仔細盯著齊叔,他也看著我,清澈的眼眸中什麼也沒有,我不覺一笑,“如果我打算開間酒家,齊叔以為如何?”
    齊叔疑惑般看著我,“酒家似乎……”
    “話不能說太絕,這酒家也不一定隻是以做菜為主,但我可以保證,絕對紅紅火火。”我笑意甚濃,“平心苑櫥子裏似乎有個手藝較好的,你過幾天將他帶到我那去,我教他一些東西。至於店的設計就由你來督促了,然後挑個吉利日子,便正式開張。”
    齊叔沉默了一會兒,抬頭,“老奴先退下了。”
    我點頭,齊叔便消失了蹤影。動了動筋骨,生病好了的人就是不能太勞累,剛找了個石椅坐下,卻見牆角處一個身影簌簌落下,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愣了半晌,怔怔地盯著那人後背上的一支箭,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提著裙擺,悄悄靠近那人,入目的是一支黑色的箭,從肩胛骨的位置直直地射入,而那個人……
    “唔……”那人翻了個身,我不由得後退一步,略帶警惕的眼神盯著他。等了一會兒確定他隻是夢囈之後,才上前仔細打量他。濃濃的劍眉斜飛入鬢,英挺的鼻尖,薄唇輕抿,發絲以絲帶挽起,略帶著妖豔的五官輪廓,隱隱有種美色當前,不撲即晚的感覺。
    我皺眉。平心苑地處一座山下,平素無人問津,就算是騎馬也要走上不少的時間,這個男子……是如何出現在這裏的?而且,是以這種方式?被人追殺?頓時搖了搖頭,覺得還是不要過問的好,但是……眼睛不由得瞥見男子腰帶上掛著的一塊令牌,我伸手輕輕扯下,反過來,放於掌心,定睛一看,入目的是一個“翌”字。
    瞳孔驟然縮緊,指尖泛白。軒轅王朝前皇後之子翌王君清昊!沒有料到,今日會在這小小的平心苑內遇上這麼一個大人物,而且,是以這種特殊的方式,不知,究竟是喜還是悲。
    腦海中同時驀然想起,平心苑後的一片樹林乃皇家禦用狩獵場,而今,翌王君清昊卻在此時受傷,莫非……
    齊叔遠遠走來,看見此景象,頓時大吃一驚,“這……”
    “先被聲張,立即請大夫來,他受了傷,怕是快撐不住了。”我隻能號脈,卻對外科一知半解。而眼前這種情況,必是要拔箭的,所以,隻能以他性命為先,另請他人。掌心中捏著沉甸甸的令牌,心底不停地盤算著事情的前因後果。若真如自己所想,估計很快這裏就不太平了。
    齊叔見我麵色沉重,心裏了然,“老奴這就去。”
    “等等。”齊叔回頭,我頓了頓,“想辦法請大哥來一趟。”若真是狩獵,大哥必定會去,而今,隻能靠他了。
    齊叔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便離開了。
    我回頭見翌王躺在地上,麵上有明顯發燒的症狀,咬了咬牙,將他從地上扶起來,一路扶回了撫心閣。安頓好他,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血漬沁濕了,隻好換了件衣服,轉身,奶娘站在門外已經多時了。
    “方才聽齊叔說了一些事,我不放心,過來看看。”奶娘看著我,眼底的擔憂一覽無餘。
    我點了點頭,挽著奶娘出了門,順手將房門掩上。“他是翌王。”
    “什麼!”奶娘驚呼道:“小姐!切不可留下。翌王受傷,這可不是小事,若是追究起來,小姐你……”
    “我明白,心裏有數。”
    奶娘再要開口勸阻,齊叔已帶著大夫趕到,我點了點頭讓大夫進去,齊叔與我對視一眼,表示大夫會守口如瓶。我不語,齊叔接著稟道:“人已經來了,在會客廳。”
    “奶娘,你在這守著,有什麼事盡快通知我,好麼?”給了奶娘一個安定的眼神,帶著齊叔,攥著令牌進了會客廳。
    鳳瑾瀟果然一身朝服,黑紅相間,袖口以銀線沿邊,寬大的衣袖下,不知掩蓋了多少風霜。他見我進去,開了口:“有事?”
    “沒事就不能見見自己的大哥麼?”我挑了一個離他最近的座位坐下,悠閑的表情讓鳳瑾瀟不由得皺眉:“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離開了。”
    我揮手讓齊叔退下,將令牌把玩在手中。“大哥這麼著急離開,莫不是為了尋找受傷卻不知所蹤的翌王?”
    犀利的目光瞬間落在我身上,接觸到鳳瑾瀟由憤怒到震驚的眼神,我不由得暗笑。
    “翌王在哪?”
    我搖頭,一臉無辜。“大哥這話可問錯人了,顏兒怎麼會知道。”
    “你手中的令牌不會騙人。顏兒,別鬧,快告訴大哥翌王在哪。”鳳瑾瀟的表情已經由震驚升級到了不耐煩。
    “怎麼?著急找到他,要趕盡殺絕麼?太子殿下這步棋可真是妙,以狩獵場上生死不論、各由天命為名傷了翌王,本該瞬間殺了滅口,誰料竟被翌王僥幸逃脫,因此便派了你來尋找,希望可以暗下滅口。從此,太子的地位便算是徹底保住了,是麼?”狡黠的眼神盯著鳳瑾瀟由紅到黑的臉,心底的最後一點希望也被破滅了,鳳家……當真是要攀上太子那顆高枝啊。
    沉默了半晌,鳳瑾瀟斂去一切情緒。“顏兒,把翌王交出來。”
    “大哥,到了現在,你還是不明白麼?”我微微歎了口氣,“太子殿下隻是想找鳳家作替死鬼,怕是你這邊抓了翌王,那邊便有人帶著大理寺的人馬來臨,人證物證俱在,到時,你有口也說不清。況且,太子的前途是他自己掌握的,慕相與慕皇後手握重權,我們鳳家又何必去為了他人而插入這趟渾水,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啊。”
    鳳瑾瀟盯著我,深深的注視有種窺視一切的力量。“顏兒,你變了。”
    我笑,“我隻是為了自己。”鳳家若倒戈,自己也不會逃脫,與其以後想著辦法逃生,不如現在回頭是岸。
    靜靜的呼吸,淺淺的彌漫在兩人之間。鳳瑾瀟歎了口氣,唇角扯出一絲苦笑,頓時讓我有絲心酸。“我會把話帶給父親大人,這次,我放過他,但是也請你記住,鳳家,不是你想象中那麼軟弱。”
    我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鳳瑾瀟撩開衣袍,轉身,“想真正安然無恙活下去,就要有屬於自己的強大力量。”
    意味不明的一句話回蕩在耳畔,看著鳳瑾瀟離去,心底鬆了口氣。想來,這幾日,算是安全了。
    癱坐在椅子上,後背的冷汗開始轉涼,一陣風拂過,狠狠打了一個冷顫。以後,會與鳳家為敵麼?不管怎麼樣,從我進入鳳璃顏身體的那一刻起,就等於與鳳家結下了不解之緣吧。不論以後鼎盛還是衰落,鳳璃顏永遠都是鳳璃顏,是鳳家的二小姐,這是永遠也抹不掉的烙印。
    “小姐。”輕柔的叩門聲打斷了思緒。
    我站起來,整理好衣物,將令牌隱於衣袖下。打開門,齊叔麵色慍怒站在門外。我開口:“怎麼了?”
    “他醒了,卻不準大夫碰他,屋內的東西快被他砸完了。”
    我一怔,看來這位翌王的脾氣不好。但是,好歹是在別人的地盤上,有點禮貌也是很正常的,他卻……罷了,怪自己一時心軟,救了一個白眼狼。
    “去看看。”
    “是。”
    帶著齊叔還沒走到撫心閣,便遠遠的聽見咆哮的聲音,“滾,給本王滾出去!”我皺了皺眉,腳已經踏進了撫心閣。
    “知恩圖報,翌王,這麼淺顯的東西,難道我們偉大的翌王殿下不明白麼?”踏進內室,迎麵而來的是一個白色的瓷枕。我鎮定自若,反手以食指對上,輕輕觸碰間,瓷器化為粉末,飄然落下。
    也就是這一次,讓我徹底卷入了一場沒有硝煙,卻關乎天下百姓,鳳臨天下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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