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半厥殘詞,消得餘生零落。  第三章 卻是燈火闌珊處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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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影,齊叔為我找來的丫鬟,年方十一,比我小兩歲。相貌平平,卻是個十分乖巧伶俐的丫頭。而其他的人便被支出了府。
    屈指一算,來到這軒轅王朝已經有一個月了,距離上次鳳柏青怒斥鳳家次女事件也隔了半月了。如今想來,自己那時似乎有點太展露鋒芒了。沉寂許久的人突然當眾頂撞自己的父親大人,饒是誰,都會局的一切似乎超出意料。好在近日來,鳳柏青沒有再派人過來,也算是默認了我當初一心想與鳳家遠離的冤枉。但聽說,鳳瑾瀟被勒令禁朝一月。
    七月的天氣,似乎說變就變,方才還豔陽高照,這會子便下起了傾盆大雨來。弄影小跑著推開門,一邊整理著淋濕的衣裳,一邊不由得抱怨起來:“這天氣可真怪,老天爺小解也不說一聲,惹得人家沒個準備,成了落湯雞。”
    我窩在榻上,身上蓋著一層薄被,好笑地看著弄影。十一歲的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而弄影除了平時與我這樣調皮外,其他時候真讓人想不起她才是個十一歲的孩子。我招了手,笑著看向弄影,“過來坐會。”
    自小我的體質便受不得寒冷,而鳳璃顏的體質竟然也是一樣,因此一到冷天便熬不過,隻得窩在床上一動不動。
    弄影噘著嘴巴關上門,走到我旁邊,找了個座位托著腮坐下。“小姐還冷麼?”
    我搖了搖頭,卻一動不動。
    弄影也不再說話,兩個人靜靜地傾聽著雨的滴答聲。我驀然想起那時第一次見季瀾羽的時候,同樣是這樣一個陰雨綿綿天,我遇見了他,隻那一瞬,就印入了彼此的心。轉而又是一陣心酸,想著自己落在這裏,而他卻不知在何處。
    “呀!忘記正事了。”弄影從座位上跳起來,“方才遇見齊管家,他說東城玄木街上有一家酒家說要兌出去,問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嗯,是該去看看。”我坐起來,打了個冷戰。弄影細心為我披上一件外衣,“這麼冷的天,小姐還是不要去了,等天晴了再去也不遲。”
    我卻不語,心底早已明了,若是再拖下去,怕是整個平心苑都要跟著我餓肚子了。從床上起來,係上腰帶,仔細想了想,對弄影說道:“換男裝吧。”
    弄影點了點頭,為我準備著。
    半盞茶時間後,我一身白色長袍,腰係玉帶,垂下一塊半月形的玉佩,頭上由一根玉簪挽起,耳洞處早已用麵粉和水抹去了痕跡。這下,徹底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俏家公子。
    弄影也換了男裝,在離開撫心閣前端來一碗不知道什麼湯,有些辣辣的,但味道不錯。我喝了下去之後,全身都暖了起來,轉頭問弄影:“這個是櫥子做的?”弄影點頭,我“哦”了一聲,帶著弄影到大門處。齊叔早已備好了馬車,見我過來,忙掀開簾子,“公子請。”
    我但笑不語,由弄影扶著上了馬車。
    車子行駛起來,有些顛簸。好在我不暈車,穩穩地與弄影前後坐著,心裏卻在想著,到了那裏,如何與店家周旋,畢竟身上隻有三百兩紋銀,怕是那老板不會答應。
    正想著,馬車卻停了下來,弄影與我對視了一眼,我示意她掀開車簾。誰知,偏巧一把明晃晃的劍直直地刺了過來,我頓時大驚失色,情急下一掌推開弄影,她跌落在馬車之下。而自己卻來不及閃躲。
    “公子!”弄影一聲驚呼。我左手微微一動,正欲以全力迎上,眼前一晃,竟被人救起。那人“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十分強烈,我半趴在那人胸膛之上,微微抬頭,見他蒙著半邊銀色麵具,有些詭異。另一側的臉卻十分俊朗,隱隱帶著些許紅熱。
    那人帶著我安然無恙落在一處平地上。灰蒙蒙的天加上雨的洗禮辨不清方向,卻看見了滿地的鮮血及猙獰的屍體。我不由得有些幹嘔,身邊的人卻手持一把劍上前,渾厚有力的聲音響起:“勿傷他人。”
    我抬眸看他,一襲黑色長袍,凸顯出他修長的身形。外罩一件披風,手持長劍,鎮定自若的氣質讓我有些心安。
    “公子!”
    我循聲望去,卻見馬車後,一個蒙麵黑衣人挾持住弄影,緩緩走過來。我驚呼:“弄影!”心下焦急,按耐不住要上前,卻被那人攔住。他低頭看著我,深如幽潭、恍如皓月的眸子,漸漸的,抹去了我的不知所措。
    他對我點頭,擋在我麵前,將劍收回腰間。“放了無辜的人。”
    黑衣人狂笑:“先想想自己吧!中了柳風一笑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大驚,看向那人。柳風一笑,傳聞中最毒的媚藥,十二時辰內若是不與身家清白的女子交合,便會全身潰爛而死。
    那人卻不著痕跡一笑,“我再說一遍,放了她。”
    聲音清冷刺骨,在這樹林中,顯得更加詭異。
    黑衣人僵了一下,下一秒卻暴怒:“我偏不放,你能如何?”那笑,似乎遇見了未來的結局。
    弄影略鎮定地看著我,眼淚不由自主落下臉頰。我心急,卻知道,那人一直不動手,是因為身中柳風一笑的人,不可用內力,一旦催動內力,媚毒便會順著內力竄向身體的各個部位,一發不可收拾。
    我定了定心神,捋過額前濕潤的頭發。再看向那人,長長的衣袖下,是止不住的顫抖。心底頓時明白,方才他救我時已經用了內力,此刻媚毒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心下決定,右手伸向頭頂,將玉簪抽下,散開三千發絲,從玉簪內取出一根銀針,小聲對那人說道:“小心拿著,不可觸碰。趁其不備射向他。”
    那人轉頭看我,乍一眼有些驚訝。我有些生氣,這個時候還看什麼看。“不想讓媚毒發作就快點。”然後用衣袖遮擋住遞給了他。
    這一切做完,我回給弄影一個安定的笑,重新將玉簪挽到頭頂,不小心露出了手鏈。那人猛地盯住我的手腕,然後仔細看我一眼,才轉回了目光。
    接著,便是一招致命。那人的武功想必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隻一瞬,便射中了那黑衣人。銀針上早已被我淬上了夕顏這種毒,為了用於防身。雖然毒性很強,卻不會致命,最開始,自然是麻痹對方。
    我看著那黑衣人定住,弄影癱坐在地上,深深舒了口氣。奈何那人卻在此刻向後倒了下來。我慌忙接住,把了脈才知道,媚毒已經開始攻心了。咬了咬牙,將他平放在地上,從衣袖中取出銀針,撥開他的衣襟,一瞬間傻了眼。
    胸口處一個長約五公分的傷口,雖然已經結痂,但卻留下了很深的痕跡。心底估摸著,如果,再偏半分,那便是要命的事了。
    那人“哼”了一聲,我回過神,當下以銀針刺入素髎、水溝、大椎、十宣、曲池、合穀六穴,幾針下來,他便嘔出了一口黑血。我鬆了口氣,知道這毒算是解了。
    弄影爬過來,小心翼翼說道:“小姐,齊管家不見了。”
    我重新站起來,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片樹林內鴉雀無聲,隻有我們四人。而那黑衣人癱坐在地上,鮮血從七孔中不停地冒出來,那雙眼,似乎要把我殺死。
    “小姐,我們現在怎麼辦?”弄影顯然是被嚇到了,聲音有些顫抖。
    我看了那人一眼,見他氣息平和,也安了心。“走吧。”
    “那他呢?”弄影指著那人。
    “自會有人來救他。”正說著,遠處似乎來了人,噪雜的腳步聲忽遠忽近。我驚了一下,拉著弄影的手躲在了四周的一個平坡下。遠遠看見一隊人馬向這邊走過來,發現了那人以及半死不活的黑衣人。
    弄影輕聲問我:“小姐怎麼知道會有人來救他?”
    “猜的。”我看著那人被救走,黑衣人也被帶走,當下鬆了口氣。
    “齊管家?”弄影掙脫開我的手,跑到一旁。我回頭一看,齊叔果然躺在地上。我走過去,單手無意識放在他的手腕上,發現他隻是被人打暈了。但下一秒,我卻凝重了起來,仔細看著齊叔。
    弄影見我麵色不對,擔憂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我淡淡“嗯”了一聲,將手收回,站起來。“將齊叔扶到馬車上,我們回去。”
    “齊管家醒了。”
    弄影扶起齊叔,齊叔一臉不解看向我,“小姐,這是怎麼了?”
    我笑笑:“沒什麼事,能不能起來,我還要趕著去東城。”
    齊叔站起阿裏,“這麼大的雨,小姐身子單薄,還是回去吧。”
    “若是齊叔不能去,我可以自己去。”說著便向馬車走去。齊叔忙跑過來,“小姐說什麼便是什麼。”
    隨後,我和弄影再次上了馬車,齊叔也沒有過問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屍體,三個人各有所思來到了東城玄木街上。
    悅來客棧,亦是一家酒家。因為老板家裏突然出了事情,治好急急想將酒家兌出去,以求緩解家裏的燃眉之急。我本就對這些事不太了解,隻好由齊叔與那老板商談,自己則上了二樓,挑了一個角落裏,看向窗外。
    軒轅王朝的天氣,有點像江南的雨天,霧裏探花,說不清道不明,影影綽綽,如一波茜紗窗,值得深究。正如此,薄雨涼夜,卻無酒。
    我喜歡下雨的感覺,享受那種涼透心尖的過程,卻也討厭雨天,因為冷。而那人身上,卻是十分溫暖的。
    渾然天成的氣質,有點疏離。恰到好處的笑容,帶著冷淡。鎮定自若的性格,甚是欽佩。一句話,一個動作,都讓人不得不想去深究。他究竟是誰?是一個怎樣的人?
    想著方才看見的傷口,心悸仍停留在心頭。似乎經過了多少的風雨洗禮,才早就了如今的他。那精細的鎖骨,柔軟的胸膛,以及他攬在我腰間的手掌。“噌”的一下,臉頰上飛上幾片紅暈,心底暗惱自己,真是想多了。
    急急的腳步聲傳來,我轉頭看向樓梯處。齊叔走上來,有些左右不定。
    “怎麼了?”我問。
    “老板說,沒有一千兩,他絕對不兌。”
    我冷笑:“他倒獅子大開口,情急之下還敢要那麼高,當真以為少了這家我們就找不到了?”
    齊叔不語,我歎了口氣,問他:“你怎麼看?”
    “這家位置不錯,要價這麼高也是情理之中。”
    我點頭,“但是一千兩實在是拿不出來。”
    齊叔小心翼翼抬頭問:“不如去老爺那……”
    “不可以。”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早跟他們斷了關係,哪能現在去找?”我站起來,“怕是你現在去,人家見不見你都是個問題。”
    齊叔低頭,“老奴魯莽了。”
    “罷了,我們回去吧。”理了理衣服,縮著脖子歎息。
    “小姐!”弄影急急跑上來,氣喘籲籲倒:“老板答應了!”
    我大驚,帶著齊叔急忙下了樓梯,餘光瞥見一個身影出了門。“等等。”不顧齊叔的阻攔跟了上去,沿著街道一路走下去,到了第一個轉角卻不見了蹤影。
    是他麼?
    心底隱隱不安,是他來幫我麼?不是昏迷了麼?現在走了是什麼意思?我泄了氣般站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街發呆,有種心被掏空了的感覺。
    “小姐。”弄影跟上來,“字據立下了,要小姐簽字呢。”
    我點頭,“回去吧。”
    “小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弄影攙著我一步一步回去。
    我恍惚不已立了字據,由齊叔拿著,與那老板客套了兩句,便打算回府。哪知,剛出門,眼前黑了一下,險些暈倒。弄影急忙扶住我,有些生氣:“早說小姐不能在外那麼久,現在定是染上風寒了。若不是那黑衣人,小姐也不會這般樣子。”
    我看向弄影,“回去什麼都別說。”
    弄影雖然氣憤,但也知道奶娘對我的重要性,隻好點了點頭,不再開口。齊叔也是沉默著。
    坐上馬車,一陣風襲來,吹開了車簾,我驚了,那人站在拐角處,沒有戴麵具,我卻十分肯定是他。墨色的眸子燃燒著眸中不知名的火焰,堅挺的鼻,薄唇,棱角分明的臉。
    有種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
    而隻那一眼,注定了我們的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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