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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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棋子
平淵城外,小李記。一白衫文士打扮飛中年男子麵朝小江,安坐在長桌上。悠悠然的品茶,晌午的陽光灑在他平靜的臉上,神色說不出的從容恰意。茶館隻有他一個客人,他似乎是這裏的常客,連不言寡笑的店主見了他也露出幹巴巴的笑容。店主是一個老人,今天換上了一件大紅袍,一動不動的站在窗內,遠遠看去就像遠山上的楓葉。老人並不常笑,已經不習慣這種表情,笑起來仿似秋風中的橘子皮,突然裂開了幾條縫隙。
秋天的風已經有幾分涼意。涼風吹過,店外又走來一人。身形高大,全身被一襲黑袍裹住,連臉上也遮得嚴嚴實實的,隻留下一雙眼睛。來人也沒有看館外那“閑人勿入”的標語,徑直走向茶館走來。
他走得很慢,神態似乎說不出的疲倦,步伐有些漂浮,淩亂,放佛隨時都可能栽倒在地。他的眼睛也是蒼老的,一抹白茫帶著一絲死色,乍看就像個將死之人。他慢慢走近了茶館,慢吞吞走到中年文士桌前,才緩緩坐在上首。一坐下就閉上了眼睛,似乎這短短的一段路已經抽幹了他體內最後一絲力量。他動起來的樣子已經是老態龍鍾了,現在閉上雙眼則完全似一個從棺材裏倒出來的人,死人!
奇怪的是,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對這死人摸樣的老者卻很恭敬,看見這老人到來後便馬上停止了喝茶,垂手而坐,安分得像遇見老師的小學生。更奇怪的是,從來都安穩得如磐石的店主也像突然變作了靈巧的猴子,突地提著茶壺一陣風似的飛奔過來,迅速倒上一杯香茗,紅袍老人的動作很快,手更是極穩。左手將茶杯放在桌上,右手提著一個大鐵壺就像提著一根稻草,隨隨便便往茶杯內一倒,既不多也不少,剛好倒滿一杯。做完這一切就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也垂首而立。茶館一時安靜得有些怪異,黑袍的老者沒有說話,所以誰也沒有動,不動也不說話,像是突然變作了一根木頭。
過了約摸一炷香時間。黑袍老人終於睜開了眼睛,注視著白衫的中年文士,啞聲道:無月,太一教之行結果如何?他的聲音蒼老,話音雖然洪亮,卻是一副中氣不足的樣子。
中年文士拱了拱手道:稟宗主,太一教月城分壇,弟子公孫無月已在四天前蕩平,除去總壇,太一教尚有一十八個分壇。原來此黑袍人竟是大名鼎鼎的玄隱宗宗主,花弗。可看他那將死的樣子哪有半點一宗之主的氣勢。
花弗點了點頭,道:很好,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回宗後去金庫領十萬兩銀子,分發給參與過此戰的將士,戰死者多分兩千兩慰其親屬,風光大葬。
公孫無月道:宗主雄才大略,獎罰分明,必令士氣高漲,人心所向,江湖一統指日可待。
花弗嚅嚅道:獎罰分明麼?不錯,雖然近來戰局穩定,卻也有不思進取之人,必以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公孫無月身體一顫,恭聲道:還望宗主明示。
花弗道:你可知道江湖名俠碑?
公孫無月點點頭,不屑道:江湖逐風附雅之輩的無聊之舉罷了,又豈可一碑囊盡天下英雄。
花弗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撫掌道: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財而死還可以理解,為虛名而死非但無知,而且可笑。這本就是我送給太一教的大禮。
公孫無月臉上終於變色,動容道:宗主高瞻遠矚,屬下佩服至極。
花弗淡淡道:你既然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便該去自行整頓一番,你手下已經有不少在名俠碑上了。
公孫無月臉上閃過一絲厲色,淡淡道:這些人不能再用了。
花弗擺擺手,道:如此甚好,你去把。
公孫無月雙手一拱,再不說話,大步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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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弗又閉上了雙眼,像是和人大戰了一番,又變得疲憊不堪。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花弗才再次睜開眼睛,將臉轉過來深深注視著紅袍的老人。隻是眼神卻突然變得柔和起來,仔仔細細打量了半天,才緩緩道:啊七,你也有皺紋了……
紅袍老人沒有說話,磐石般安穩的雙肩卻突然微微聳動。
花弗歎了口氣,黯然道:人終須有一死,以你的身手本該過著風光的日子,這些年實在委屈你了。
紅袍老人的語音也似變得哽咽起來,嘎聲道:我本就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宗主待我如親子,為光大聖門,我氏無七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花弗長歎了一聲道:"故人都已逝去,我本應該追隨先主而去,不想蒙先主謬讚,付我以光大本宗的重任,不得以苟延殘綣至今……”說到這,看了氏無七一眼,又停了半晌才道:“你可知道”?氏無七看著自己的雙手沒有說話。
花弗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又道:"你功法,資曆都在我之上,這宗主本該由你來擔任,你……你可怪我……"
氏無七聞言驀地大笑起來,眉峰閃動著瘋狂之色。花弗卻不生氣就在一旁看著他笑,直到他停下來才淡淡道:我也知道你素來眼界頗高,隻是先主的決定並不是當初你我能更改的,還望你……
氏無七截聲道:南宮花弗你太不理解我了。你可知道此處是何地?
花弗怔了怔,不解道:此處是平淵城,這有何異樣之處?
氏無七道:你可知道此館是何人所蓋?
花弗沉思了半晌,才道:聽聞此館乃當年名動江湖的名俠飛劍客啊飛,遊曆百川晚年居於此地所建造。如此說來此傳言竟是真的。
氏無七輕歎了一聲道:啊飛一生多遭坎坷,早年浪跡天涯一心求名,始終行影隻單,晚年時心如止水,在此處開了一家茶館,而館名便依其唯一好友之名而取。我氏無七此生亦是多遭坎坷勞頓,無親無友,無愛無恨,也早已經淡泊名利,世間百態皆隻是紅塵一幕,又怎會在乎這一宗主之位。
花弗臉上變得極為莊重,肅然道:天下攘攘皆為名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凡人勞慮一生莫不為名利所擾,是以言行不能由心,今日聽君此一言豁然開朗,委實勝過世間千千萬萬綱常倫理。言畢深深地作了一輯。氏無七沒有動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輕秋的河風吹拂在他們臉上,茶館兩人一時竟似已化作兩尊石像,呆呆地立在那裏,也不知過了多久。
氏無七突然長輯到地,欠身道:啊七剛才無禮,還請宗主責罰。
花弗輕輕擺了擺手,卻沒有說話。
氏無七道:啊七於此潛藏多年,並未發現那奇書的下落,倒是傳聞中的天下第二奇書似乎已經現世,卻是在柳雲非的手上。
花弗道:那書雖然玄妙無方,但本身壞處也不少,既然已經到了他手上,我們也不必再打他的主意。
氏無七道:聽無月說天扇門,西梁,無塵居也參與了我門與太一教之戰,但那些人卻都是搖擺不定,見風使舵之輩,還望宗主多多留心注意。
花弗道:三流小派而已,難成氣候,無需擔憂。
氏無七道:近些年來弟子謹遵宗主之言留心觀察寒門之人,卻是少有見其蹤影,倒是青山派不久前還見過一個年輕一輩的弟子。定力,功力尚算可以。
花弗道:青山派,寒門雖然勢弱,卻是大有古怪,煩勞護法多多留心。
氏無七點點頭,又道:隱塵居士,居無定所,隻有十五年前我曾在平淵城白馬寺見過他一次,卻不敢跟其交手,那次之後便再見到其蹤跡。這樣說當然難以讓人理解,所以氏無七又接著解釋道:當時我見他的時候他正在和一個道士下棋,那道士年約四十,看似雖然文弱,功法卻是已入化境,恐怕和隱塵也是隻在伯仲之間。白馬寺的金佛重逾萬斤,他隻用一隻手就把它挪開了三尺。旁邊還站著一個髯須大漢,滿身煞氣,一身十三太保橫練已經有相當火候,若我和此上三人交手必敗無疑,故不敢出手。
花弗道:真有這樣的人,你沒看錯?
氏無七道:沒看錯。
花弗仿似不敢相信,又問了一遍,道:他真的有如此高絕的功法。
氏無七沒有說話,這問題並不需要回答。
花弗皺著眉頭,道:年約四十功法卻已入化境,江湖何時出了這麼一個高手?
氏無七道:恐怕他不是江湖中人。
花弗奇道:不是江湖中人?
氏無七道:不是。
花弗道:他是誰?
氏無七目光遙望著遠江長長吐了口氣道:隱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