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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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故人
天色尚早,晨曉的初陽印在朱小源的臉上。朱小源懷中的小獸微微眯著眼睛伸了伸爪子,神色說不出的恰意。
佐神機的感覺並不恰意,非但不恰意,簡直難過得要命。若非自己的遁術有幾分奇妙恐怕早已經死過了好幾回。他的遁術乃出自一奇書所記載名為忍遁大法的玄妙之術,他用此術曾多次甩開強敵,委實稱得上是保命良方。然而這一次他施展此術已經逃遁了一天一夜,非但沒有將身後的敵人甩掉,好幾次稍不留神反倒差點被追上。
初陽的微光和煦的照在她的臉上,佐神機隻覺得說不出的疲倦。他已經翻過了一座高山,繞過了一條不長不短的小河,此刻隻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但隻要一回頭看見那張陰測測的笑臉,身法便頓時又提高了兩分。
朱小源的臉色也有些蒼白,追蹤了一天一夜任何人都不會覺得好受,幸好他精於逃遁之術,饒是如此也微微感到有些吃不消。懷中的小獸似乎睡的並不安穩,直直蹬了蹬腿來發泄心中的不滿,翻了個身子才將將又睡過去。朱小源看了一眼此獸臉上閃過一絲氣急敗壞的神色,沉吟了半晌才又遠遠地跟了上去。
孫華蛟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徐徐緊逼白衣老者。原本以他的身手對付一個江湖神棍乃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不想拿神棍逃命的方法委實奇妙,每每將要得手時候便扔出幾個各色的小球,小球立馬炸開散成方圓三丈的迷霧。而其便借著迷霧悄然遁去。孫華蛟卻並不在意,反倒饒有興致地打量幾番,身形微頓後便再次追去,就這樣三人你追我趕,一天內便奔出了三四百裏。
高山又是高山。佐神機喘著粗氣道:大俠…饒命,小老…實在…走不動了……他嘴上說著走不動,腳上動作卻並不慢,就像一陣風,轉眼又奔出了四五丈。
孫華蛟冷笑道:既然你卦術通天曉地,出門前就應該先替自己算上一卦,幸好遇上的是我,隻取你一雙眼睛,要是遇上別人,卻不是那麼好說話,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了。他明明要挖別人的眼睛,卻說得好像吃了大虧似地,這回非但是佐神機,連朱小源在一旁聽了也是哭笑不得。佐神機哭喪著臉道:小老這身殘軀已經多有不便,若在失去眼睛……
孫華蛟這回沒有答話,準備出手的人是不會多話的。他果然又已出手,長劍出鞘身形突然加快了一倍不隻,劍鋒仍舊鋒銳,快捷,如毒蛇般辛辣。
佐神機果然故技重施,抬手扔出了一個白色球狀之物,白球炸開,迷霧飄散,佐神機果然又到了十多丈外。輕撫著下巴摹地眼中閃過一絲絕然之色,突然袖袍一抖揚手扔出的小球竟達十多個之多,扔出小球後佐神機的臉色霎時又蒼白了幾分。此刻此老手中縱然小球還有剩餘恐怕也已經所剩不多。迷霧擴散,範圍竟達十多丈之廣,佐神機猛地雙腿一躍,悄然遠遠遁去,霎時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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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
崖下壁立千仞深不見底,崖邊巨石上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灰袍人影,依崖而立,抬首眺望遠方。山風湧動,吹拂得灰袍人衣觖飛舞,觀之竟說不出的出塵、孤傲,又似充滿了莫名的蕭條、落寞之勢。
佐神機望著萬丈的懸崖臉上突然變得像死透的鹹魚,慘灰,灰中透著黑色。孫華蛟已然追至十丈內,臉上閃過一絲厲色,陰測測地笑道:跑啊,怎麼不跑了,如果你能一躍過去,我才真的服了你。
兩片高聳的懸崖相對而立,像是被人用斧頭劈成了兩半,中間隔著幾十丈,往下深不可測。莫說是越過去,朱小源隻遠遠望了一眼心中便微微發寒,暗肘:就算最擅長輕功的掌門從此處越過也頂多飛越三分之二的距離。而摔下去的話縱然有通天的功力恐怕也隻能摔成肉餅。
佐神機漸漸往懸崖處退去,臉上發黑,慘黑。佐神機已經退至懸崖邊上,灰袍人似乎恍然未覺,不聞不問,連眺望遠方的目光都沒有收回。朱小源注視著懸崖邊上的灰袍人,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突然覺得此人的身影似乎非常熟悉,可一時之間卻也無法記起。佐神機退無可退,突然緩緩地自懷中摸出一柄匕首,匕首發著寒光,一觀便知非釩鐵所鑄。恐怕一般的鋼劍對上這短刃也會被一削而斷,若用這匕首削人的腦袋絕不會比削豆腐難上多少。孫華蛟卻忍不住大笑起來,放佛遇到什麼荒唐可笑的事情。佐神機暴喝一聲突然先行出手,他這一出手全是拚命的招式,身上處處是空門,隨便一個劍術和他相若的人也能隨隨便便在他身上刺出三五個窟窿,但是縱然劍術比他高上一頭的人若在他身上刺出三五個窟窿,自己的身上也難免會被其狠狠地紮上一劍。這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也是無賴的打法,若非有殺父奪妻之仇誰也不會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招式。朱小源不由得心裏暗暗佩服,此老應變之快,心腸之狠,恐怕也是少有人及換作自己恐怕此刻就想不出這樣的招式。
短刃刺出,氣勢洶湧,快若流星。孫華蛟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搶先出手,臉色一滯,也跟著迅然長劍刺出,輕靈飄忽,卻比流星更快。
流星劃過天際隻留下瞬間的光芒,然後是慢慢的幻滅、死去……
佐神機並沒有死去,卻全身蜷縮著,再沒有半分洶湧的氣勢,垂首而立,雙手低垂卻是空空的。短刃已經到了灰袍人手上,誰也沒有看到他是怎麼出手的,他仿佛根本不用出手。孫華蛟雙手也緊緊低垂,臉色卻突然蒼白了幾分。
灰袍人終於回過頭來,虎目圓睜、滿臉髯須。雙手突然一彈,精鋼製成的匕首便突然斷成兩截,揚手丟下懸崖。再將長劍一搓,折了幾折,長劍也變作四五斷落入懸崖中。
佐神機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臉色頓時沒有一絲血色。朱小源卻忍不住想大聲歡呼起來,原來此人竟是柳雲飛,想不到他的功力竟如此高絕,難怪身法詭異的玄隱宗右護法溫清玉也要對其恭恭敬敬,畏之如虎。
孫華蛟臉上蒼白如紙,拱了拱手,顫聲道:弟子孫華蛟見過柳師伯。
柳雲飛瞪著孫華蛟,突然道:你老子是孫清文?
孫華蛟咬著牙,點頭道:是。
柳雲飛臉色一沉,厲聲道:那畜生造謠生事,將太一教鬧的雞犬不寧,我恨不得生食其肉,你可知道!
孫華蛟低著頭,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柳雲飛停了半晌,黯然道:老子愛挑事生非,兒子好爭鋒鬥狠,護法長老都如此,難怪有人說太一教是烏合之眾。這話說得極為微弱,也不知是說給別人聽,還是在感慨。朱小源聽聞心中也突地說不出的難受。
孫華蛟的樣子更為恭敬,頭卻依然低垂。
柳雲飛掃視了周圍一眼,又看了看孫華蛟,厲聲道:下次若在我麵前出劍,就死!
孫華蛟垂首答道:是。
柳雲飛道:滾!
這句話果真比什麼都有效,孫華蛟立馬放足狂奔了出去,走得比來的時候更快。佐神機卻如遭大釋,頭也不回,朝另一方向飛奔而去,轉眼已經變作一個黑點,消失得無影無蹤。
過了半盞茶,柳雲飛長歎了一口氣,回過身子對著朱小源,卻是擠出了一個笑容。輕聲道:小兄弟近來可好?
朱小源臉上也舒展開來,朗聲道:無病無災,能吃能睡。
柳雲飛大笑,道:很好,這已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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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當然有酒。
巨石之上。柳雲飛與朱小源相對而坐,山風吹拂過,衣衫飄揚。
柳雲飛大笑,道:西梁的好酒,果真他奶奶的夠味道。
二十年的陳酒果然是淳厚濃烈,朱小源喝了一大口,突覺得全身暖烘烘的,湧動的山風也似變得暖洋洋的。
朱小源道:能與柳兄開懷對飲,實在是一大快事,隻可惜江湖大亂,以後這種機會恐怕不多了。
柳雲飛再次大笑,道:等我宰了通法那禿驢,也學那隱塵老頭逍遙世外,管那太一教,玄隱宗狗咬狗又與我何關。
朱小源奇道:莫非無塵居的通法大師也已重出江湖?
柳雲飛厲色一閃,道:你莫以為那無塵居就是什麼好鳥,聽聞我手中有劍譜就馬上按耐不住了,還自稱什麼遺忘紅塵,就地而居。
朱小源喃喃道:原來無塵居插足江湖是真有其事……真有其事。
柳雲飛朗聲笑道:通法那個老禿驢,雖自稱名俠碑排名第二,糾集一幫烏合之眾偷襲老夫,卻連老夫的手指都未曾碰到半根。柳雲飛顯然心情很愉快,大笑的次數比任何時候都多。
朱小源沉思了半晌,忍不住道:不知柳兄手中是何劍譜,竟有如此多人不惜流血拚命也要得到?
柳雲飛深深看了朱小源一眼,卻沒有直接回答,左手突然伸出了兩個手指。
朱小源道:二氣相生訣?傳說二氣相生訣修煉到極致的時候,能把體內的真氣凝聚成陰陽二氣,循環流轉用之不竭,玄妙無比。
柳雲飛卻搖了搖頭,道:體內真氣再怎麼雄厚終有用盡之時,通法禿驢眼界頗高,還不至於為那破書跟我翻臉。
朱小源道:你說的不是這劍譜?
柳雲飛道:不是。
朱小源道:是什麼?
柳雲飛臉上閃過一絲向往之色,道:是天下第二奇書。
朱小源的瞳孔驟然收縮,嘎聲道:世上真有此書?
柳雲飛沒有回答,卻從懷中摸出一卷的書卷。書卷泛黃正是當日溫清玉交給他的那一卷。
柳雲飛淡淡道:此卷隻是上卷,下卷卻不在我手中,你可知在哪。
朱小源閉上了嘴巴,這種事情他既不願詢問,也不願知道。
柳雲飛卻自己說了出來,沉聲道:就在通法禿驢他們頭上。他這樣說當然讓人難以理解,所以他又補充道:用他們的頭便可去換。他們是誰?去哪裏換?朱小源沒有問,也不必問。
朱小源沉吟了半晌緩緩道:你真的這樣決定?
柳雲飛歎了口氣道:是。
朱小源道:不後悔?
柳雲飛道: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