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局勢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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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局勢
    璞山緊挨著繁華的平淵城,與長風嶺,落峰山互成夾角之勢。
    青山派便坐落在璞山上,遙遙望去,大殿一片森然。朱小源穿過北麵的密書閣,來到正殿,見通往大殿守衛較往常多出了半數不隻,一副如臨大敵的摸樣。
    長青殿旁著肅然站立著兩名護衛。右邊的護衛,身形略高,麵龐清瘦,手握著一長勾,也不知是何武器。左邊的守衛則是一中年大漢,生的虎腰熊背,右手折一巨劍,威風凜凜,眉宇間稍顯憨厚。朱小源認得他是護派長老元萬一的大弟子範大同。
    中年大漢聽見動靜,突然扭過頭來,見是朱小源,咧嘴一笑,道:小源,你來了。
    朱小源拱拱手,叫了一聲,範師兄。
    範大同點點頭,道:叫我大同就好。說著又指了指右側道:這位是掌門師尊的弟子雲清師兄。
    朱小源也拱拱手道:雲師兄。
    握勾的護衛神色稍緩,麵上動了動,擠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便再次挺起胸膛望向別處。
    朱小源也不在意,緩緩問道:大同師兄,我一路走來,觀之途中守衛森嚴,卻不知是何原因?
    範大同看了看右邊的男子,道:近一個月來,江湖越發不太平了,盜賊橫行,落草結寇,劃地稱王者比比皆是。不少門派都不時傳出失竊的消息,除去太一教,玄隱宗兩派,一時人人自危。我青山派雖然素來與世無爭,但也總防著有心之人。
    朱小源雙眉微皺沉思了半晌,突然笑了笑道:這些都是師叔,叔伯考慮的事情,我們多想也無用。等我回山之後就閉關專心練劍,外麵就是再亂也與我們無關。
    範大同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道:折事長老出去了,小源師弟想要下山,恐怕……範大同瞧了瞧朱小源臉上露出為難的樣子,語氣一變,悠然道:不過,掌門剛在長青殿議事。
    朱小源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恭聲道:還請師兄代為通告一聲。
    範大同幹笑了一聲,轉身走入大殿。
    過了約摸半盞茶時間,範大同才出來,一臉喜色對朱小源道:掌門已經同意你下山。停了停又道:不過師弟少有下山,卻是要多多注意安全。
    朱小源點頭道:我曉得了,大同師兄。
    範大同也不再羅嗦示意朱小源跟著,轉身走向密書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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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山門,是一片穀地。穀內常有霞光流動,故名落霞穀。
    朱小源繞著穀地周圍,走了大半日,遠遠見有一長亭,孤孤零零紮在深穀的懸崖之上,盡處是一片森林。
    亭中端坐著三三兩兩的人,把長亭占了大半。
    一髯須大漢安坐在一張靠木凳,神情蕭索。長桌上放著一壺酒,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桌下放著兩三個空酒壇。
    長桌的另一頭,坐著兩個老人,一人身穿白袍,身形略矮,手折蒲扇,不住地咳嗽。另一人則穿顯眼的青色道袍,慈眉善目。左手折玉尺、右手折棋,觀之仙風道骨、長桌兩側站著兩位年輕女子,麵容清秀,緊盯著棋盤,似乎已被對弈的兩人完全吸引。
    朱小源大步走進長亭,找了個角落靠著石柱靜靜坐下。拿出水壺長長的喝了一口。亭中似乎沒有人覺察,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瞧過朱小源一眼。
    棋局似乎出現了動蕩,觀棋的一位微胖女子忍不住輕呼了一聲。白袍的老人眉頭微皺,低咳了幾聲,俯首沉思起來,長長的白袍批落在地上也沒有發覺。
    夕陽斜照著大地。
    涼風吹過,亭外,又走來兩人,來人尚在三四丈外,已聽見他們對話大聲傳來。
    “那老頭真是不知好歹,聽見我們的名號也不把錢叫出來,害老子好找。”一粗重的嗓音道
    “大哥莫急,我們城東雙劍在此地也算小有名聲,剛那老匹夫雖然有些手段,最後還不是著了道。"一溫和的聲音不緊不慢傳來。
    朱小源皺了皺眉頭,見亭中眾人都沒有動,又緩緩把頭低下、對著水壺灌了幾口、
    兩個中年男子終於走到亭中,為首大漢四顧環視了一周,突然大喝一聲,"城東快劍樓剛在此,識相的把銀子交出來!"
    身後的男子也大聲道:"城東雙劍向來講究道義,童叟無欺,隻求財不傷人命,破財免災,大家可想清楚了、"
    朱小源抬頭望了一眼,見眾人還是一動不動。喝酒的大漢仍舊喝酒,神色依舊蕭索。下棋的人還在下棋,雙目緊盯棋盤。隻有觀棋的女子嘴上似乎動了動,旋即又繼續盯緊棋盤。
    叫樓剛的大漢又大喝了一聲。甕聲甕氣,震得亭內嗡嗡作響。大有一言不和便要上前亂劍分屍的氣勢。
    亭內卻依舊沒有人被驚嚇住。甚至連半點要動的意思都沒有、
    這回連樓剛也開始意識到不對勁。當劫匪的偏偏碰上完全不怕劫匪的人,縱然有一身本事也是枉然。最可怕的東西往往不是事物本身,而是自身的恐懼,明白了這一點,就會發現絕大多事情並不如想象中可怕。
    兩中年男子麵麵相覷。愣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樓剛突然反手拔劍,急削桌角,半尺來厚的石桌應聲而斷。斷裂的桌角尚未落地又被挑起,樓剛連削五劍,劍風虎虎生威,五劍具中,桌角霎時被削作六段。
    做完這一切,樓剛似乎又變得信心滿滿,甕聲道:城東雙劍向來隻求財不傷人性命,但若有不識好歹之人,也免不了要破一破這規矩了!
    樓剛身後的男子也高聲道:五虎驚龍劍法精妙非常,大家別做無謂的抵抗,若然猛撞的話,隨便什麼人都會被斬成七八塊。
    朱小源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剛欲起身,突然聽見一聲溫和的聲音傳來。
    一人悠然道:五虎驚龍劍擋者披靡,頗具一番氣勢也可算是一流刀法,頓了頓又道,可惜剛才那一招並不能叫五虎驚龍劍。
    說話的是一名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身白衣,嘴角掛著一抹的微笑,手握書卷,仿似一串門的客人,若是這種客人上門,再吝嗇的主人恐怕也會盛情招待。朱小源暗暗稱奇,以他的眼力,耳力竟然沒有發現這中年男子是何時到來。
    樓剛聽了前半句臉色露出了笑容,聽完他的話又將臉色變了變,怒喝道:我剛那招若不叫五虎驚龍劍叫什麼?
    白衣男子打量了眾人一眼,淡淡道:叫做剃光腦袋的兩隻豬,一路通賠。所以你不妨趁現在將劍收好,再將身上的銀子拿出來,若然猛撞的話,這裏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將你斬成七八塊。
    觀棋的兩個女子現在也已望向這邊,聽見白衣男子的話,微胖的女子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身旁身著綠衣的女子則淡淡四顧看了看,目光環視到朱小源身上的時候似乎頓了頓,之後若無其事的注視著樓剛。
    樓剛握劍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臉上更是漲得通紅,突然大喝一聲,提劍飛身斬向角落的朱小源。別人或許不清楚他為何這樣做,與樓剛一起的中年男子卻明白得很。
    眼前的白衣男子,雖然是挑事的正主,但身法卻詭異得很,連何時來到身旁都未曾發覺,若是這一劍斬向他,還不如割破自己的喉嚨了事。下棋的兩個老頭,由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瞧過一眼,若不是又聾又瞎,便是有所依仗,喝酒的大漢似乎已將醉未醉,桌下擺著兩三個空酒壇,能喝兩三壇酒的人功力自然不會差上哪去。而角落的小子,雖然腰間掛著劍,卻是年少,劍法想必也高不到哪去,也不會有誰會忍不住出手護花,所以刺中他無疑是所有人中最有把握的,傷了他後一來可以鎮住其他人,不輕易妄動,最少可以從他處離去,自然也不會有人為他複仇。
    朱小源呆了半晌,似乎也明白了這一點。樓剛的劍尖離他胸膛隻有半寸,朱小源身靠著石柱坐下,自然無路可退,甚至連閃避也已來不及。樓剛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這一劍雖然有出其不意偷襲之舉,但能轉眼間把眾多利害梳理清晰,做出這個最有利的選擇,能從虎口逃生,縱然有些不是,也是無所謂的事。
    突然樓剛怔住了,笑容也凝固,人從半空掉落下來,狠狠撲倒在地上。一柄紋鬆古劍刺入了他的咽喉,樓剛的血從咽喉處洶湧而出,人顯然活不成了。
    一劍!隻一劍就將樓剛的咽喉刺穿,貫穿咽喉後又穿出三寸,顯然力道沒有拿捏準確。
    朱小源似乎被驚嚇得更重,臉色蒼白,呼吸更是比平日重了幾倍不隻,仿似那一劍刺中的是自己的咽喉。他的劍術雖然也算精湛,在同輩師兄弟中也屬一流,平時深得師門長輩愛護卻僅僅是作比試之用,何時做過以命相博。
    白衣男子輕歎了一口氣:我現在說這裏每個人都能將你斬成七八塊你總該相信了把。聲音低迷而感慨,放佛無盡惋惜,但看他的表情,哪有半點惋惜的樣子。
    跟樓剛一起的中年臉上出現一抹絕然之色,看了看白衣男子,又看看眾人,突然向白衣男子拱拱手笑道:大俠慧眼識珠,我這手果然是通賠的劍法。邊說還邊從身上口袋掏出了一疊銀票,一堆銀子和一小墜珍珠項鏈,雙手捧起放在長桌的一頭,雙腳並做幾步走到樓剛屍身前又翻出一疊銀票,順手把身上的佩劍取了下來一並放在桌上。
    做完這一切才對白衣男子雙手一輯,道:現在銀子已經全部賠了出去,還望大俠查看。
    白衣男子臉上閃過一絲煞氣,旋即一隱而過,溫和的臉上首次露出莊重的表情道:留你這樣的人在世上,我簡直連睡覺都無法安寢,但我既然開了口也不便反悔,他日你若要為你同伴報仇便來玄隱宗尋我溫清玉。
    中年男子拱拱手,道了句:今日留得性命已是僥幸,哪還敢做飛蛾撲火之舉,今後必當尋一淨土安度餘生。言罷,看了眾人一眼大步地走出長亭。
    青袍老者,抬首注視著中年男子的背影,直到他身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才重新將目光收回。
    朱小源還在垂首看著手中的劍,劍上的鮮血已經凝固,地上的樓剛已死去多時。
    綠衣女子輕歎一聲,生命竟如此脆弱,半盞茶前還氣勢洶洶的大漢,死去之時也同樣和常人沒有什麼分別。她歎息非但為了樓剛也為自己,將來自己也有逝去的一天,所有的生命在時間的巨輪下,豈非也同樣卑微。
    溫清玉漫步向亭內走去,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走到喝酒大漢身前三尺突然停了下來:恭聲道:晚輩溫清玉見過柳雲飛前輩。喝酒的大漢低頭看著手中的酒杯,恍若未聞。
    溫清玉自顧自道:太一教縱然傳承深遠,但若無柳前輩主持便是一團烏合之眾,又何足掛齒。
    喝酒大漢猛然抬起頭來,注視著溫清玉,雙目精光暴射,截聲道:太一教與玄隱宗勢同水火,你知我名號還敢前來,莫非你自認能從我手中全身而退。
    溫清玉淡淡道:若三天前我見著前輩自然是繞道而行,有多遠走多遠。如今前輩已不再是太一教之人,這條門規便用不到前輩身上。
    喝酒大漢聽聞雙目暗淡,沉默了許久,沉聲道:就算如此,我也不會拜入玄隱宗,你若前來充著說客,此刻便可離去。
    溫清玉,道:晚輩早知柳前輩無意入我聖門,此番前來不過是和前輩做一番交易。
    說完將手中的書卷雙手放在長桌上,向後倒退了四步。
    柳姓大漢狐疑地看了溫清玉一眼,沉思片刻把書卷抓到手中。
    柳姓大漢翻開書卷看了一眼,突然臉色突變,全身劇震。
    溫清玉對此似乎早有預料,溫聲道:隻要前輩將書中的條件完成,便可前來玄隱宗第三分舵,晚輩便將後續的部分一並交與前輩。言罷,溫清玉環顧四周眾人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殘陽將盡。
    長亭中隻有柳姓大漢還在手握一卷書卷,臉上陰晴不定。
    朱小源突然奪過酒壺拚命往嘴裏灌。隻覺得酒入喉嚨像火一樣一直往下燒,心裏像憋得一股脹氣,忍不住想高聲呐喊。
    柳姓大漢深深看著朱小源喃喃道:我第一次殺人之後,也是這麼喝酒。
    朱小源雙眼一瞪,截聲大喝道:我現在卻是想再多殺幾人。
    柳姓大漢,瞟了朱小源一眼,也不生氣繼續道:你若多殺點人,等你到我這種年齡就會發現,夜晚會變得特別長。
    柳姓大漢的語音突然變得飄忽起來,道:白天你殺的人晚上便會來找你聊天,有頭的,無頭的,少胳膊的,斷腿的……朱小源渾身一顫,張開嘴巴,道:你,你……
    柳姓大漢注視著朱小源道:你可知何謂寂寞?
    朱小源挺直身子,大聲道:我當然知道。朱小源的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緩緩道:夜裏沒有人陪我說話,我就寂寞,天天都會。
    柳姓大漢笑了。
    朱小源把臉一橫,急道:笑屁!有什麼好笑的。
    柳姓大漢道:不是笑,是……驚喜。
    朱小源道:驚喜?
    柳姓大漢道:對,是驚喜!同是天涯寂寥人……小兄弟,難得你我投緣何不共飲一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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