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怎樣回到自己的住處；不記得如潮的軍士是如何倒下、散去；不記得那城牆下朝思暮想的人可曾看過我一眼……醒來的時候，我隻看見貼身的侍女蘭兒跪在身邊捧著藥碗，木然地端起來喝了，覺得心中空茫一片，好像有什麼東西自胸口抽走了般，生生的隻是疼。我雙手抓住被角，無聲地笑起來，淚水滴到碗裏，喝下去微微苦澀，竟還有隱約的血腥味道。那是自心裏滴出的血麼？我隻知道，這場夢，該到了盡頭了。
    縱然是一顆棋，也有可能噬主。我望向宮殿的方向微微一笑，所有傷過我的人，我必然要你們付出代價。
    我抬手招來了門邊的侍衛，低低地說了幾句話。他的臉色微微一變，猶豫道：“這……”待我拔下發間的珠簪塞到他手裏，他便一轉身一道煙似的去了。我靜靜的坐在床邊等著。明知下麵是極其重要的事情，卻還這般安定，隻因我知道我定然會成功。皇帝如果想要殺我，大可不必等到現在，蕭漓既已不足以讓他忌憚，我在他眼裏自然更加無足輕重。
    他想要的，不過是欣賞我們的失敗和屈辱。禁錮的久了的鳥兒，一旦脫離了桎梏，總是要回望一下曾經居住的金籠才肯離開的。如此，他便必然不會容我輕易死去，一句染恙，便可請來我想見的人。
    隻是這驕傲釀下的，將是使他追悔莫及的決定。
    果然，不一會兒，侍衛滿頭大汗地折回，後麵跟著一人，正是皇帝麵前最得寵的宋禦醫，傳說此人妙手回春，曾得皇上禦筆詔封“醫聖”。我鬆了口氣，幸好不曾料錯，今日之事，如若成功，當足以顛覆大局。
    我的機會終於到來。
    待那侍衛掩門退出，我向著麵前垂手站著的宋禦醫喚道：“合格薩，起來吧。”他的身子似是震了一下，然而終是應道：“是，遵公主命。”
    我微微一笑，淡然開口：“合格薩一心為國，孤身潛伏在此這麼多年，孤欽佩得緊，眼下大事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不知卿家可願鼎力相助？”話到後來，已經帶上了隱隱的壓迫力。再看那宋禦醫，倒是鎮定得很，微微一笑：“公主的命令臣怎敢不從，不過……”我走下台階，至他身旁，把手伸到他麵前，截住了下麵的話，他看著我手心的赤紅色藥丸，略微遲疑：“這是……”“漫塵丹，你該知道。”
    他的麵色有些發白，卻仍是雙眼清亮地看著我，我心裏略有不忍，道：“放心，我既然有藥，也便有解藥，事後自然會給你”，話鋒一轉，“可是若是你玩弄什麼心思的話，休怪我不講人情。”
    他看著我，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決絕的神色，拿起藥丸送入口中，片刻後沉聲問道：“公主還有何吩咐？”我微微頷首，父王派他來臥底，也有一定道理，宋禦醫固然手無縛雞之力，到底是個有擔當的人，況且，有我在此，即便他想動什麼歪腦筋也不成——漫塵丹的毒，可不是他解得了的。
    我低聲道：“父王派你前來，想必早有安排，是也不是？”他略一遲疑，點頭道：“陛下曾給過我一枚血蠱媒。”血蠱媒？我聽在耳裏也不禁一驚。父王決意對皇帝用蠱麼？用蠱之途固然危險，但也有它的好處。被施以血蠱的人一舉一動將直接受施術者支配，到時那皇帝便隻是個傀儡，照著我們的吩咐發號施令——這個主意，的確是不錯的。比起直接的入侵或是其它的方法，都要好很多，即可減少兵力的損失，又不引起任何懷疑。畢竟，蕭徹，這個國家的所謂皇帝，是以無為和脾氣的乖張而聞名的。
    至於他費盡心力暗藏的心機，我挑眉展顏，終究會隨他埋葬在墳墓裏，無人知曉。
    我微微地笑了，看著宋禦醫道：“那麼蕭徹的命就交付到合格薩手裏。”他聞言略施了一禮，便轉身出去了。他臨走前若有若無地看向我的那一眼我是明白的，蕭徹的命在他手裏，他的命在我手裏，我這一盤棋，是絕無敗數的。
    隻要不沉浸在愚蠢的感情裏，蘇景湄的心機，未必就輸於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