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時候，我總是在殿裏歌唱，也有的時候赤著腳，在花園裏遊蕩。
    如果你睡不著覺的話，或許可以聽見我的歌聲。
    花園的地麵上盡是薔薇的刺，那是從前我所喜歡的花。漓為我種滿了整整一個花園，隻是因為我的一句喜歡。他對我，那樣的好。
    可是，為什麼赤著腳走在上麵的時候，我完全感覺不到疼痛？我隻是聽見大段大段的歌聲穿過夜風，飄忽而靈魅——那是我自己的歌聲。薔薇的花瓣散落在地上，像是血的蔓延，無止盡，亦沒有生息。我卻不害怕，隻是慢慢地走著，歌唱，也不時地旋轉著舞蹈。
    夜晚，是屬於我的世界。每當這時候，我就會想起漓。我唯一愛的男人。我肆無忌憚地懷念他的容顏，他的漆黑而深邃的眸子，高而挺直的鼻梁，懷念我們十指相握的溫度。絲綢長裙滑過휰；麵，迤邐前進，我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記得他從前便是這樣地看著我，帶著溫暖的笑意說：“湄兒，你真美。”可惜，我卻看不到自己的笑容。我此時的表情應該是溫柔似水吧？就像他那時一樣。
    園子自然是美的，有夜鶯肆意地唱。伴著我的腳步，叩在清冷的地麵上，除卻空曠足音，再聽不到半分聲響。
    即便是有聲音，也是無所謂的吧，這裏，並沒有旁的人。那些奴婢，我冷冷地笑，自顧自地逍遙快活，哪裏還記得有我這麼個主子！一日三餐能夠按時送來，已經很是不易。
    蕭漓，這一切，其實你都預料得到罷？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地認定你是迫不得已。
    那一刻的驚怒交加，對著你波瀾不驚的眼，為什麼我卻感不到疼痛？隻是恍惚有淚水在眼裏無盡蔓延，又被生生忍住。
    那中間，都發生了什麼？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裏？
    我驚惶地看向四周，片刻的怔仲之後忍不住啞然失笑，過了這許久，還是不肯相信麼？那噩夢一般的往事，終究還是不能讓自己清醒麼？幾乎日日都要重現的記憶，錐心刺骨的痛，竟還是抵不過昔日那綿軟的“湄兒”二字，嗬~
    我瘋狂地笑，枝椏上的鳥被我驚醒，撲楞楞地飛起來，擾得我眉間蹙起殺氣，握緊了雙手，我止住笑意，緩緩在心底發誓——
    蕭漓，你當日做下的一切，我必當加倍還你。並不是我的心機手段比不過你，不過是一時被你的良善笑容所蒙蔽，女子的聰慧，終是抵不過所愛之人的一句蜜語。隻是，如今卻已不同。
    這般冗長的孤獨寂寥之後，若我還是沉浸在那夢裏自欺欺人不肯清醒，當真是死有餘辜了。
    抬眼看向西南的夜空，那裏，仿似有迷蒙的霧氣。我定定地注視，那顆閃耀的星便是你的命數麼，蕭漓？我的指甲狠狠地掐入自己的血肉，倘若如此，我便要它隕滅！你大約是不知道的吧，一個把你當作性命的女子，也可以這般決絕——拜你所賜，我現在，已然是個沒有肉身的孤魂；抑或，也可以說是失卻靈魂的行屍走肉。
    需要我提醒你你做過什麼嗎？
    我向著虛空中男子的臉伸出手去，幻象卻在即將觸及的一刹那破滅。那微笑而冷酷的臉消弭在空氣中，你果然還是不敢麵對我。
    這世上還記得四年前那件往事的，大概也就隻有我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