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雨不禁“噝噝”倒吸涼氣，筷子插到肉裏了，想想心裏都覺發毛，立即擱下手中雙筷，渾身不自在。
    風鈴輕笑了笑，閑閑望向那名女子，旁邊稀稀落落的客人受不了三人慘叫，有說“活該”，也有說“下手太狠了”，兩名女子鎮靜自飲，視若無睹。
    “小雨，我們過去看看吧！”風鈴很有興趣道。
    “啊？”蕭雨不懂她在想什麼，見她徑直走到那張桌邊坐下，便忙跟過去——此刻她身邊才最安全，盡管倆女人下手夠狠。
    鵝黃色衣著的女子明顯愣了愣：是她們？！果真有兩個！！
    “小尤，”風鈴和善地打聲招呼，“好久不見咯！”望了眼地上打滾的三人，“稍微教訓一下就可以了，不用這麼狠吧！”
    自覺行至三人跟前蹲下，一手按住痛苦扭動的身體，一手觸到插入其手臂的筷子，淡然輕語：“稍忍耐一下，馬上好。”閃過微微銀光，筷子被輕鬆拔出，如此反複，幾根血淋淋的竹筷盡數取出。
    風鈴對三人輕鬆笑道：“快點走吧！否則小尤再發火就糟糕了。”
    聞言，後者大氣不敢出，捂著傷口忙衝出酒家，店裏恢複了平靜。
    “喂，小風，你認識她們倆？”蕭雨低聲問向回到座位的風鈴。
    “嗯，我還被小尤抓過一回呢。”風鈴並不回避，神色很平常。
    “那次是你。”尤玉霜冷語，眼神中透著警惕。
    “對啊！”風鈴很自然地應道，“小尤現在做什麼呢？”群芳閣似乎被改成繡莊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尤玉霜霍地拍桌站起怒問。附近的客人均被嚇一跳，紛紛回頭望過來。
    “尤姐。”淡綠色衣著女子扯扯她的衣角，低聲示意。
    感覺到周圍射來的目光，尤玉霜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強壓不滿，慢慢坐下。
    蕭雨被她莫名其妙的舉動嚇得差點心力衰竭，這女人反應也忒強烈了吧！
    “哈哈······小尤稍安勿躁，我隻隨便問問而已，沒其他意思，”風鈴溫聲解釋，“不知道傲真走了以後，你們······”
    “你知道樓主的去向？”尤玉霜打斷她的話，冷靜許多，緊盯著她追問。
    “他回家了，可以說是身心俱傷，身上的傷回去可以療養，可秋若的死——”
    “樓主現人在哪裏？”
    “你找不到的，除非他自己願意，”風鈴輕歎口氣，“也可能，今後都不想再出現吧！”
    聽到這句話，尤玉霜久久不語，端起一杯酒猛地灌下，很快複又一杯，連續幾杯下肚，淡綠衣著女子擔憂：“尤姐······”欲相勸，卻被擋開，轉而冷冷問向風鈴：“你如何得知樓主不想再出現？”
    “如果，你們看到他失去秋若時的樣子······”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尤玉霜放下酒杯，滿懷苦澀與心酸。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風鈴重複念道。
    離開酒家，外麵雪已停下，滿眼的雪白如童話般，將世界裝點得如此純潔美麗，卻不知白雪之下，暗藏著多少肮髒與危機。
    尤玉霜說，群芳閣改了營生，已為一家繡莊。她們前不久剛去見過一戶客商，談妥了一筆生意，正要回去。
    “小雨，我們走吧！”風鈴微笑道，望了眼她們離去的背影——脫下那件華麗的血色外裳，尋找屬於自己的珍貴之物。
    “哦。”蕭雨點點頭，回味著那句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即便傲真那麼冷血的人也會有真情嗎？這幾個字，是永遠的沉重十字架。
    走了不久，前麵出現幾座院落，敲上其中一扇院門，裏麵傳出聲音：“誰啊？林媽，快去看看。”
    “嫂嫂，我去吧！”一個稚嫩的孩童聲。
    “吱呀”，院門打開，門縫裏探出一個小腦袋，見到來人後，立刻將門大開，激動地大喊：“姐姐······”
    “歆兒！”蕭雨開心地奔上前抱住他。
    蓮伊聽到他的喊聲，忙叫林媽摻著自己來到院門前，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正是蕭雨和風鈴，欣喜萬分：“小雨！”
    “嫂子。”蕭雨放下趙歆，來至蓮伊麵前，她肚子明顯大了許多。見到親人，心中的陰鬱頃刻散去，安慰不少。
    “蓮伊，好啊！”風鈴朝她打聲招呼，蓮伊則含笑點頭回應。
    “夫人，快讓大家進去吧！”林媽提醒，“這麼大雪天在外麵容易凍著。”
    “見著小雨淨顧高興了，大家快進來吧！都進來······”蓮伊回悟，連聲邀她們入內。
    屋內不大，卻布置得很溫馨，燒得正旺的爐火將裏麵烘得暖暖的。蓮伊拉過蕭雨，見她穿著單薄，甚為憐惜：“小雨，你們怎穿得這麼少，肯定凍壞了吧？”
    “嫂子，沒事，有小風在很暖和，你不知道，她真的超厲害······”蕭雨一臉興奮，正要侃侃而談，被幾聲咳嗽打斷。
    “咳咳······”風鈴開始發言，“蓮伊，看來你跟孩子都不錯啊！這樣，小淩風一定會很健康地出世。”
    “借小風吉言了！”蓮伊溫婉應道，手輕輕撫摸著肚子，臉上浮出欣慰——這是丈夫留給她的希望，無論如何，都要好好保護他——平平安安出生，健健康康長大。
    “嫂子，孩子是不是快生了？”蕭雨很期待地盯著她的肚子。
    “嗯，等過了年關，就快了。”
    “咦？過年？”蕭雨驚訝，要過年啦！想起以前都是一家人熱熱鬧鬧，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姐姐，”趙歆拉過她的手，目光中充滿希冀：“留下來和我們一起過年吧！”
    “那我們就不客氣啦！”風鈴輕鬆答應下。
    “好哇！”蕭雨歡聲雀躍，“那我們趕緊行動，好好準備準備。”小風真深知她心啊！
    “不忙，”蓮伊笑道，“還有一個月呢！”
    蕭雨頓像泄了氣的皮球——還要等那麼長時間？
    “一個月，很快啊！”風鈴輕笑，那時候雪也該化了吧！
    冬日的白天總是很短暫，入夜，屋內悄然響起幽幽簫聲。一曲終了，蓮伊啟齒輕問：“小風，大家都睡了，你也快休息吧！”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風鈴衝她莞爾一笑，帶著一絲歉意。
    蓮伊搖了搖頭，慢慢向她走去，風鈴忙伸手扶她坐下：“小心身子！”
    “小風，其實我有話要與你說。”蓮伊道出來意：“不知小風是何身份，和小雨又是什麼關係？”
    “蓮伊，你相信我不會傷害小雨，這就行了。”其他也沒必要知道。
    “你怎知我如何想的？”蓮伊稍詫異。
    “嗯，猜的，”風鈴揚起手中玉簫，轉過話題，“事先沒跟你說一聲，擅自拿了，抱歉。”
    “若小風喜歡，就送給你了。”蓮伊毫無介意。
    “那謝謝了！”
    “要說謝，是我該謝小風。”蓮伊頓了頓，柔聲輕言，“你不是普通人吧！或者說，你不是凡人。”
    “嗯。”風鈴未否認。
    “可以代我轉告相公，告訴他，我和孩子一切平安，讓他放心嗎？”
    “他會知道的，他一直在看著你們，從沒離開過你，不是嗎？”
    “是啊！”蓮伊會意，“他一直住在我心裏，從不曾離開。”一直支撐鼓勵著自己好好活下去。
    “夜深了，去睡吧！”風鈴小心扶起蓮伊······
    京城
    “喂，你等等，”一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夥子不滿地衝前麵的身影叫嚷，“我叫你等等，等一下啦！”
    前者停下轉過身，耐心地回答：“小兄弟，請別再跟著在下了，可以嗎？”
    “不行，”小夥子口氣堅決，“孟大哥，好歹你剛才幫我奪回錢袋，趕跑了那幫混蛋，我還沒好好謝你呢！”
    “區區小事，不必掛心。”
    “那怎麼行，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我還欠你這麼大恩情。”在外麵要是真沒錢了，自己不得餓死。
    “小兄弟，”天流欲再說什麼，街邊出現幾個家丁打扮的人物，小夥子慌忙一個激靈躲到他身後，“小兄弟，你······”
    “噓——”示意他別出聲。
    待神色焦慮的家丁們匆匆走過，小夥子才一點點探出腦袋，拍拍胸口，平複心髒。
    “小兄弟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我告訴你哦，”小夥子神秘兮兮地對他低聲道，“我的確是得罪了剛才那夥人家的主人，萬一被他們抓回去了肯定性命難保。孟大哥，我看你身手不錯，能不能讓我暫時留在你身邊躲躲？你就好人做到底嘛！”
    那副央求中帶著撒嬌的模樣，天流不覺晃眼，越看他越覺像個女子。女子——“他”皮膚不是一般的白皙細嫩，腮凝新荔，鼻膩鵝脂，耳垂有細小的洞眼，當下明了。
    “你盯著我看什麼？”小夥子雙手護在胸前，警惕問道。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天流麵色平定，淡然相問。
    “哦，我叫崔如君，孟大哥叫我如君好了，”似乎有哪兒不對勁啊！陡然醒悟，“你、你剛才說什麼——姑、姑娘？你、你······”崔如君指著他，滿臉不可思議狀：自己掩飾得有那麼失敗？
    “姑娘還是快些回家，別跟著在下了。”天流甩下一句，頭也不回繼續前行。
    “孟大哥，”崔如君連忙追上去攔住他，“哎呀，孟大哥，如果我真被那幫人抓回去，就死定了，你不會見死不救吧！孟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再幫幫我吧······”拽著他的胳膊不住地央求。
    “姑娘，男女有別，請姑娘自重。”天流深感無奈。
    “孟大哥，如果你丟下我，我隻有死路一條了。”崔如君果真梨花帶雨，哀哀怨怨，要多淒慘有多淒慘。
    “唉——”天流徹底無語，默然走開。
    等崔如君回過神，眼前人呢？見不遠處那個身影，忙不迭地追上去：“孟大哥······”
    客棧
    “孟大哥，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在你身邊才安全。”崔如君大言不慚地篤定道。
    “在下並非姑娘所認為的好人，你快回家吧！”天流再次下逐客令，恍然發覺：眼前男裝打扮的女子和她很像——都那麼容易相信自己，無任何防備。小雨，她會在哪？還沒到京城嗎？
    “孟大哥······”崔如君依然不放棄，話語被一陣敲門聲打斷，於是不滿地衝口喊出：“誰啊？”
    外麵未應答，天流感覺有絲不對，示意她退後，自己前去開門。崔如君滿心疑惑，心裏沒來由地緊張：這麼快就找來了！？
    “許久不見了，玄鷹。”門外之人緩緩開口。
    “王太傅。”天流平靜地吐出三個字，眼神凝重。
    “不請老夫屋內一坐嗎？”
    “請。”
    王太傅與兩名隨從一並入內，崔如君立即條件反射般地轉過臉背對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