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太傅找在下所為何事？”天流淡淡問道，麵色平靜，無一絲波瀾。
    王太傅剛欲開口，注意到屋內還有一人，心下顧慮：“這位是？”
    問得崔如君大驚失色：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看來躲不過了，但——現在自己是男裝打扮，說不定他認不出來呢，賭一把。
    “她——”天流想解釋，卻發現她已慢慢轉過身，並笑嘻嘻地卑躬屈膝道：
    “大人好，幾位慢聊，小的不打擾了。”拔腿就要衝出去。
    “等等，”王太傅忽然叫住她，“過來。”
    崔如君心底拔涼：完了！身上開始冒冷汗，極不情願地一步一步挪到他跟前，低頭小心翼翼地詢問：“大人有何吩咐？”
    “抬起頭來。”簡單的命令，令人發寒。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艱難地抬頭：“嗬嗬······大人。”
    “如兒，”一個猶如從地獄傳來的聲音，“你居然在這兒，知不知道你爹到處找你，都快翻遍整座汴京城了？”
    “王伯伯，”崔如君尷尬地打招呼，轉而連聲哀求，“如兒求您千萬別告訴我爹啊！如兒還不想嫁人，王伯伯，求求您了，您和爹關係最好，又疼如兒，如兒求你跟爹好好說說，別把我嫁出去，好不好？求您了！”
    “如兒，別這麼任性，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如今已到出閣的年齡，怎能一直留在家中？”王太傅無一絲退讓，“快回去吧！你爹很是擔心。”
    “我不，”崔如君跳到天流身後，“我不會回去的，逼我嫁人也就算了，還嫁那麼遠，我才不去。”
    “你······”王太傅重重歎口氣，吩咐身邊兩名隨從：“把她帶回尚書府。”
    “是。”兩人應聲便要強行將她拉出去。
    “孟大哥，救命，快救我啊！”崔如君絕望地閉眼叫喊，死死抱住他不放，儼然把他當成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
    “太傅大人稍等，”天流煞是無奈，阻止上前的二人，“請容在下說幾句，既然崔小姐不願回去，現在強行帶走反而容易生出事端，不如過幾日由在下親自把崔小姐完好送回尚書府，如何？”
    “這——”王太傅稍有遲疑。
    “當然，若太傅信不過在下，那就另當別論，在下絕不多管。”
    原以為自己快得救的崔如君聽他話鋒陡然一轉，一口氣不及鬆下複又吊起。
    “這倒不是，”王太傅忙否認，“若非如此，老夫也不會來找你了。”
    “到底何事？”
    王太傅望了眼崔如君，深感無奈，遲疑不決，未馬上回答。
    “太傅不妨直言。”
    “唉——事實上，”老太傅終將來意道明，“老夫想請你回來繼續為朝廷效力。”
    天流不語，大概能猜到應是有什麼變故發生。
    “事情是這樣——”老太傅將翼王欲謀反之事以及對蘇丞相的顧慮向他一一細說。
    “僅憑兩封往來書信就斷定翼王確有謀反之心嗎？”天流心中生疑，直覺下寧願相信緋雲翼是被人陷害。而且那個男人——於言行舉止便可看出，其無不透露著主人城府之深，怎可能如此輕易讓人抓住把柄，除非他另有所謀。
    “然而此信為真憑實據，”王太傅雖有疑問，但證據毋庸置疑，“我主皇恩浩蕩，對高盛國主既往不咎，允許其繼續掌管屬地，沒想到他在暗中做出如此勾當，更沒想到高盛的戰敗乃事先計劃好的，難怪翼王會竭力主張保留高盛屬地，說是為安定人心，實則早有打算啊！”
    “太傅大人，”許久，天流緩緩開口，“恕在下難以從命，八年前離開京城時，在下便已決定不再過問世事，更不願卷入任何紛爭。”
    “萬一翼王反起，人人都知道他身手極好，勇猛難擋，可以與他對抗之人，老夫唯一能想到的隻有你。”
    “老太傅恐怕要失望了，在下已不想牽扯是非，隻想保護身邊的人。”天流語氣淡然平靜。
    “你想保護的人？”王太傅望了望躲在他身後的女子。
    崔如君聽見這句話，心裏頓時莫名泛出一股熱流，微微觸動——這個孟天流，連王太傅請他都拒絕。玄鷹——令人心驚膽寒的殺人者，卻並不像傳聞中所言的凶神惡煞，而是一位玉樹臨風的年輕公子，柔和的麵色略顯蒼白，安靜祥和反讓人想靠近。不像翼王，雖英俊倜儻，才華橫溢，文武雙全的人中龍鳳，幾近完美但冷漠無情，接近不得。
    他想保護的人？她不覺陷入疑惑，肯定不是剛剛認識的自己，應該是名女子——然而會是怎樣的女子，能使他如此重視——為了她，可以毫不猶豫拒絕太傅甚至為朝廷的重托與期許。
    “嗯，”天流點點頭，沿著王太傅的視線，瞥見身後的崔如君，繼續解釋，“我正在找她。”
    “若找人的話，老夫或許能幫上忙。”
    “謝太傅！不過，我自己可以找到她，不敢勞太傅費心。”
    “此言差矣，”王太傅應對自如，“玄鷹重視的人想必非同一般，雖然老夫相信以你的能力自是無可厚非，但天下之大，找人如同大海撈針，多些人手，盡快找到也可早日了卻心中顧慮，不知你要找的是何人？”
    “謝太傅好意，此事在下自會處理，不敢驚擾太傅，您還是請回吧！恕不遠送。”天流微有不悅，麵色依舊平靜。
    崔如君忽跳出來，徑直推王太傅出門：“王伯伯，您就先走吧！”又壓低了聲音，“您放心啦，我留下來勸他，隻要您別告訴我爹我在這兒就行，我保證讓他答應下來，好嗎？”
    “如兒······”王太傅微怒。
    “好了好了，就這麼說定啦！”崔如君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將其推至門口，“王伯伯，您慢走啊！”
    待另兩個隨從一並被“哄”出去，崔如君立馬緊閉房門，“呼——”終於鬆了口氣。回頭望見天流：“孟大哥，你為什麼拒絕王伯伯啊？”
    “你的身份？”他不答反問。
    “呃，”崔如君低首遲疑，悶悶道，“我是崔尚書的女兒。”語氣中似有憤惱，隨即晃過神，“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那你怎麼不讓王伯伯幫忙找人啊？總比你一個人找快得多。”
    “即使我不托他幫忙，他也一樣會找，說不定早就派人去尋了。”可見自己剛抵達京城，他便差人暗中盯梢，才會輕易找到這裏，也不難發覺自己來京的目的。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崔如君不解。
    “太傅要我為皇上效命，手上總該有籌碼，這樣就算我不願意也不得不答應。”若僅僅是王太傅，他不會這麼容易找到自己，除非背後有更厲害的人物。王太傅忠心不二，能左右他的隻有皇帝！而避過自己視線，有此能耐的為當年聚鷹中的幾人，但他們現已不在人世，除了失蹤的黑鷹，莫非他留在了皇帝身邊？
    “哼，王伯伯才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崔如君憤然不平。
    天流沒作反駁，她畢竟太單純，同小雨很像，想到小雨，這幾日京城裏並未發現她和小風的蹤跡，應該還沒到，從燕州來京城的途中也無任何消息，她們究竟會去哪？
    “你在想什麼？”崔如君見他不理會自己，以為對方生氣了。
    “嗯，沒什麼。”天流隨口敷衍，一定要在趕他們之前找到她。
    沒什麼還想得那麼入神？崔如君心裏生出一塊疙瘩：“你是不是在想要找的那個人？”
    天流拉回思緒，望著她笑而不語。
    “她是個姑娘？”崔如君自顧猜測，“能跟我講講她嗎？”同時在腦中描繪：那一定是個美貌如花，似誤入凡塵的仙子，婀娜多姿，亭亭玉立，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讓人魂牽夢繞的溫柔女子，好像隻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相比之下，自己雖有幾分姿色，卻離溫柔嫻靜的大家閨秀相差甚遠。想到此，心中竟有些發堵。
    “她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子，”想到那張可愛笑顏，他嘴角不覺掛起微微笑意，“但她的笑容很美，讓人感覺很溫暖。”
    簡簡單單一句，再無其他。崔如君倍覺失望，本以為會有多令人羨慕與感動，隻是——笑容嗎？所以他才想保護她？若有個人能這麼對自己該多好！那女子真的很幸運······
    翼王府書房
    “皇上這段時間日日早朝，像變了個人，實在奇怪。”蘇正威緩緩道。
    “這不是好兆頭嗎？說明皇上已經決心回到朝堂，我大興子民有福啊！”緋雲翼不以為然。
    “翼兒，難道你沒發現嗎？連日來皇上處處針對你，先是將軍權分散下放，今日早朝又將你駐紮在西嶺的邊軍交到李、張兩位將軍手中，此二人可是宮內禁衛軍出身，皇上此舉明顯在進一步削弱你的兵權啊！”蘇正威“好心”提醒。
    “那又如何？”緋雲翼依舊波瀾不驚，麵色冷峻，“俗話說，高處不勝寒，本王正好可以借此隱退，也免得留人口舌。皇上想重新掌權是好事，天下本就是他的，有此舉措並無什麼不妥。”
    “翼兒果真如此想法？”蘇正威追問，與自己想的有出入，但結果亦於意料之內。
    “不然，丞相以為如何？”
    “哈哈哈，能這麼想當然好，”蘇正威讚賞道，“誰不知翼王對朝廷忠心耿耿，鞠躬盡瘁，又能如此理解皇上之舉，我朝甚幸啊！”
    “丞相抬舉了，”緋雲翼冷靜道出，“身為人臣的本分而已。”
    “好，好，翼兒，今日舅舅就不多打攪了，告辭。”
    蘇正威走後，緋雲翼走至床邊的書桌旁，打開一幅畫卷——畫中女子俏麗靈動，一雙充滿活力的清亮眼眸將可愛的臉蛋襯托得恰到好處，彰顯出主人的純淨與靈氣。
    “還沒有她的消息嗎？”他忽然問出。
    “是，”身後，冰雷應聲而答，“屬下發現，除了玄鷹，似乎另有兩股人馬也在找蕭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