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嗐！”金秀荷驚訝地一下子站起身來，衝到炕前，看了看嬰兒的臉說：“這是……這是哪來的呀……不會是大風刮來的吧？”她不眨眼珠的瞅著李金蓮的麵部表情，“是個帶坑兒的還是個帶把兒的？”
    真是大風刮蒺藜——連諷（風）帶刺兒，多麼大的風能把別人的孩子刮到俺家裏來呀，明知故問。李金蓮心潮起伏，無奈地歎息了兩聲，摟了摟嬰兒，苦笑著說：“你就別笑話俺了他嬸子，是俺自己的地裏長的，好歹是個帶把兒的。可是，又多了個要命的祖宗！”
    “嘖嘖嘖，光說不行，真是好草放好羊、好地兒多打糧，你真能耐呀他大娘！雖然那‘夜壺事件’後風聲一直很緊，咱們來往很少，但咱們不還是時常見麵的嘛？可俺的眼睛怎麼就這麼拙呀？你這懷裏揣著個寶貝疙瘩俺硬是沒有看出來。當然了，不用俺說你也知道，這麼長時間以來，咱們之間讓那‘早知道’攪和的生生分分的，都拿著對方當外人，個人揣著個人的小心眼兒，都在背地兒裏做事兒。俺的事兒怕你給揭了底兒，你的事兒怕俺給露了餡兒。所以，你故意瞞著俺、防著俺，俺就像個傻瓜一樣被蒙在鼓裏。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你這次急著把俺叫了來，村裏的人們要是問三問四的，你就不怕俺這張嘴瞎嚷嚷了。”
    “你就別哪裏疼打哪裏了他嬸子，過去的事兒咱就馬尾毛串豆腐——別提啦！俺現在窮得青菜葉子蓋不過腚來，越渴越吃鹽。你說這些帶把兒的家夥多了能有什麼用啊？再說了，這家夥兒來的忒不是時候，還不是跟著俺活受罪嘛！過去的事兒咱就誰也別埋怨誰啦，還不都是讓這個社會給逼的嘛！俺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是，俺勸你別再挖苦俺了，你再這麼說來說去的，幹脆就把俺這張臉擱在你褲襠裏算了！”
    【08
    金秀荷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一縷陽光從窗外射到她的臉上，她感到火辣辣的。
    “哎！她大娘你這是說得哪裏的話呀？你都生了兩個兒貓蛋子了臉皮子還這麼薄哇！你總是扭扭捏捏的像個大妮兒似的。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你就別捏著半個充緊的了。這額頭上的虱子不是明擺著嘛，眼下你是困難大些，可是，將來你家的兩個大老爺們兒長起來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檻兒啊？你就天天偷著樂去吧你！讓俺說啊，你是真的燒了高香了。不像俺那不爭氣的鹽堿地，光收穀子不長高粱。就是因為這個，金玉她爹好生埋怨，可是，他耩穀子俺能收高粱嗎？你多好哇她大娘，種子好地兒又壯，想長穀子就長穀子，想要高粱就長高粱，可這種子……”
    “你這是在胡說些個啥呀他嬸子，什麼穀子高粱的？俺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你就別拿著俺尋開心了！明說了吧，金平他爹現在連個人影都見不著，俺不怪你瞎琢磨。可是，你不能拿著屎盆子胡亂扣，沒憑沒據的糟蹋俺。這種子既不是大風刮來的，也不是俺向外人討要的！是你大伯子哥撒下的，是咱金家門裏的純種。這偷漢子養客的事兒，金蓮俺可沒有那個能耐！”
    “那……”金秀荷一時語塞，“金大成這個大伯子哥，離走快三年了沒有下落，俺妯娌家的日子常常是揭不開鍋，可這突然間又冒出來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二小子，恐怕今後她娘們兒的日子不大好過。俺剛才一時興起，嘴上少了把門兒的。無論怎樣，畢竟妯娌一場。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說嘛俺也不該拿話刺激她。從表麵上看，俺比她強。其實，那是驢糞蛋子外麵光。金玉她爹用碌碡都軋不出個響屁來，是個少有的窩囊廢。他身上雖然也長著那麼一個帶把的東西，可他哪一點像個爺們兒？他簡直就是武大郎賣豆腐——人鬆貨軟。他連個帶把兒的種子都耩不上，讓俺生了個丫頭片子，讓俺在老鴰村姊妹娘們兒麵前抬不起頭來，讓俺在公公婆婆麵前無形中比妯娌矬了三分。”金秀荷低頭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