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金平半天不吱聲，眼珠子緊緊地盯住了北房的屋門口，“金玉妹妹在家嗎？”
    “噢！你說金玉啊！她一大早就被金虎叫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你就呆在這裏玩兒會兒吧。這會兒沒準她正在往回裏走呢！”金不為忙湊過來插言。
    “你趕快看看爐子去！要不又讓俺白點了。”金秀荷瞪了金不為一眼，又和顏悅色地對金平說：“對了，平平，要不你先呆在這裏玩兒吧！俺馬上就到你家去！”
    金平看著閃電般從屋門口隱去的叔叔，側目瞅著金秀荷說：“俺不了嬸子。俺娘也和俺爺爺一樣生病了，到現在還沒有起炕呢。嬸子，你趕快過去吧，俺先找金玉妹妹去啦！”
    “那你慢了點兒小子，走路小心點，別像個張飛似的，當心讓手裏的秫秸紮著啊！”金秀荷望著手裏拉拉著秫秸、連躥帶蹦背她而去的金平叫喊，“平平……嬸子囑咐你呢！你聽到了嗎？”
    金平頭也不回地跑出門去。
    【05
    一個身材福態卻又勻稱，發髻高聳而又光潔的年輕女人，上身著一件翠綠色的洋布棉襖，下身著一件學生藍棉褲，腳上穿著一雙新條絨布棉鞋，在大街上一搖一擺地走著。
    一群覓食的麻雀被她驚擾的起起落落。
    遠處，一條小犽狗和大它幾倍的一頭老母豬糾纏在一起。雖然不倫不類，但它們親密地相處，關係十分融洽。
    那個女人邊走邊瞅著它們發笑，“畜生就是畜生，這種苟合醜陋之事，竟敢在大街上公開進行。這種事兒要是擱在人身上，非讓村裏的爺們兒剁了不可。就算是遇上一個半個的個窩囊爺們兒不敢管，光村裏的那群娘們兒也會用自己的唾沫把她淹死。嘿嘿……”
    “有什麼喜歡的事兒啊他嬸子，說出來也好讓咱替你高興高興！”劉淑紅從對麵走過來，看見金秀荷偷偷地樂，主動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吆……是她大娘啊！沒事兒、沒事兒，咯咯……沒事兒，”她有意識地抬眼瞟了瞟那邊的小犽狗和老母豬，“金平他娘讓俺過去一趟。”
    “哼，她呀！”劉淑紅從鼻腔裏蹦出一個字，從牙縫兒裏擠出兩個字。回頭看了看那邊的狗和豬的動作，嘻嘻地笑出了聲來。
    【06
    金秀荷那雙不大不小生來周正的腳，終於邁進了李金蓮家的大門檻兒。
    清晰的腳步聲卻像重重的鼓槌落到了鼓麵，聲聲敲擊著李金蓮的心坎。
    “她大娘……怎麼還沒有起來呀？太陽早就曬到腚上了。”堂院裏飄過來嬌滴而顫抖的聲音。
    李金蓮躺在炕上，感到兩束熱辣辣的目光從窗外射進來，聲音裏夾裹著裝腔作勢的浪氣。
    “是他嬸子來了？俺就不去接你了。”穩重而纖弱的聲音迎出窗外。
    “你光說些個漂亮話，就喜歡拿些不頂用的東西糊弄人。俺徑近大老遠的來了，你咋不出來接接俺呐？”
    “還是他嬸子說得對，漂亮話不能當飯吃，那咱就別瞎客套了，幹脆你自己走進來吧！”屋裏傳過來低弱的聲音。
    金秀荷推開堂屋的門，走進東裏屋，不安分的目光在犄角旮旯裏麵瞟來瞟去。
    “找啥哩他嬸子，你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了？別站著啊，快坐下吧他嬸子！”李金蓮用力抬起頭，瞅了瞅炕對麵的小鋪櫃，向金秀荷示意著。
    “瞧瞧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了？”金秀荷看見一張慘白的臉和滿頭蓬亂的頭發，“你都這樣兒了，那就老老實實地呆在被窩裏躺著吧！別再接不接的、坐不坐的瞎照應了。她大娘，你覺得自己虛不虛呀？咱們妯娌倆個有外人嗎？有什麼好客套的？”
    金秀荷在鋪櫃上剛坐下，又馬上起來，瞅瞅剛才坐的地方，用手拂了拂塵土再坐下來，端詳著李金蓮，“暢快點兒，有什麼事兒需要俺幫忙？你就盡管說，俺看自己能不能替你去做？”
    李金蓮羞澀地看了看身子裏側的繈褓，“他嬸子……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