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五勞七傷盡華耀 三教九流偕榮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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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楚功力雖淺。但招招進逼,力道十足,全不給射月還手的餘暇。
射月連連倒退,一時也不至於落敗。
荊楚楚氣極,一凝神,縱身一躍,雙掌分開,上下合擊,雖無迅雷之速,倒也巧招連連,竟罩住了射月的麵部。射月若縱輕功,雙腿必中其掌,難免不受重傷,情急之下,忙撤步後退,雙手卻絲毫不敢鬆懈,凝住內力,聚於掌上,使全力遏住對手的攻勢。
射月雙手不停揮舞,雙腳不停後移,相形之下,處於弱勢。她自小在鳳凰山莊長大,並未遠離,兼之缺少臨敵經驗,手忙腳亂,怎生也脫不得困。
荊楚楚見一招得逞,又連發十幾招同樣的招式,自己內力雖淺,但對手內力亦不高深,實屬半斤八兩之較,所以單憑一奇特招式,便令對手不得拆解。
射月的臉上滿是汗珠,她見荊楚楚招招進逼,心下暗暗叫苦,隻得不停後退,忽的覺得背後碰到了一硬物,卻是已退到了牆角,再無路可退了,隻得死命相搏。
荊楚楚一掌淩空而起,朝頭頂而落,直攻向射月要穴。射月忙舉掌來迎,卻不妨荊楚楚陡然變招,雙掌隻輕輕從射月麵前劃過,急向其小腹奔來。
射月一掌迎了空,高高舉著,已然不及拆解襲向自己小腹的那一掌。無數個念頭轉眼即逝,隻怕這一掌著實不輕,卻見一身影飄然而來,身法之快絕不亞於己。
又聽啪的一聲,定睛一看,竟是孟浪擋在自己身前,他用身體擋住了這一掌。荊楚楚本不欲傷害射月,掌力已稍解,饒是如此,一掌過後,孟浪也是吐了一口血。
荊楚楚見一掌擊在孟浪小腹上,先是一驚,然後緩過神,說道:“我說這丫頭是狐狸精,果然不錯,竟迷得孟大哥拚了身家性命來保護她。”
孟浪吃了一掌,一時隻覺氣塞難通,故吐了一口血,然而荊楚楚內力淺薄,遠遠不及孟浪,又兼之隻用了七分力道,孟浪吐完血之後,卻覺得精氣暢通無阻,若這一掌不是擊在小腹之上,而是其他部位,孟浪必然毫發無損。
待內息稍定之後,孟浪慨然憤道:“你為何和這位姑娘為難?”他這句話是對荊楚楚說的,但目光並未離開射月。
荊楚楚說道:“她是狐狸精,害得你和書呆子魂不守舍。書呆子也就罷了,可你還有雅夢姐姐。”她自然不知道孟浪心中有個李鶼。
孟浪仔細端詳了荊楚楚的神情,知道她言不由衷,實為尹天季之如癡如醉而大發雷霆,遷怒於射月,不禁淒然自思:“荊楚楚妹妹能為尹天季大動幹戈。可她卻對我無動於衷,即使她打我、罵我,甚至用劍殺了我,那也是好的。”孟浪的所謂“她”自然是李鶴。
孟浪一時情不自禁、呆若木雞,嘴唇隻微微顫動,竟不知身在何處,心向何往。荊楚楚又是大駭,暗暗吃驚:“這狐狸精的媚功果然厲害,孟大哥又著迷了。”她一心認為射月是狐狸精,自然把一切歸咎於“狐狸精”了。
荊楚楚伸手去推孟浪,喊道:“孟大哥,別讓這狐狸精的當,雅夢姐姐來了。”孟浪猛然回過神來,張目四望,不見雅夢的蹤影,心下想到:這小丫頭真頑皮。轉過身來,見射月依舊呆呆站著,還未從剛才得驚嚇中醒轉過來。
孟浪轉身走至牆角,欲提起扶風劍。可身為階下囚,得到鳳凰教教主的允準才脫厄,如此手提武器倒顯得不合禮數,便又對射月說道:“姑娘,我可以帶著我的扶風劍嗎?”
射月緩過神來,說道:“可以。我鳳凰教對待客人禮數欠缺,又無辜關押你們,現下怎敢擅留孟公子兵器呢?”這聲音果真甜美,雖杜鵑鳥亦不能及之萬一。幸好孟、尹、荊三人已聽過她的聲音,這次倒不似先前那樣如癡如醉了。
射月頓了頓,又說道:“謝謝孟公子方才替我擋了一掌。”言語過後,羞紅了臉麵,低下了頭,簡直就是一位嬌羞無比的小丫頭,又怎樣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這也與一人境遇有關,射月自小就在鳳凰教於眾女為伴,又不似雅夢那般活潑亂跳,自然並未和陌生人說過什麼話,更何況陌生男子?今日倒是第一次和男子說話,三句話中有兩句話使自己羞紅滿麵。
孟浪見眼前這位女子清純萬分,毫無城府,越發憐愛之情,伸手握住扶風劍,徑直向室外走去。
久違的陽光再次普灑,讓這位久處密室的孤情浪子心懷暢然。春之景融融,春之色冥冥,春之韻仄仄。
唐劉長卿有詩雲:“白雲依靜渚,春草閉閑門。”此地雖處山巒之間,春草倒也豐盛,忽憶起“人間三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春草雖不比桃花,鳳凰山莊之地勢雖不及長白、華山等高遠,但畢竟另有一番景色。
孟浪以景襯情,情為景生,萬化歸寂,寞然於纖纖春色,早把身邊的一切盡歸腦後。射月卻不懂孟浪惜春之意,她自少就生活在鳳凰山莊,每遇花謝花開,總以為事之必然,就像時間會把人從少年帶向青年、中年以至於死亡,何等平常。她在孟浪耳畔輕輕喊道:“孟公子,教主小姐有事相商,若去晚了,我怕她見責。”孟浪說道:“好!我們現在就去,不知豔霽教主有何事要與我們商量,何必先兵後禮呢?”他故意屈用“先禮後兵”為“先禮後兵”為“先兵後禮”,借以表達被囚之憤慨。
但見射月微微一笑,說道:“到時就知道了,我隻是奉命行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可讓我解了你們鎖鏈,總不會是壞事!”這些話說得清純入耳,孟浪開始後悔剛才所說的略帶諷刺的話,好在射月並未發覺,便暗暗悔恨:“即使我有怨言,何必向這個少不更事的小丫頭發泄呢?她有何罪過?”思慮過後,便讓射月引路,自己跟在射月身後,尹天季於荊楚楚則並肩而行,又在孟浪之後。
四人之中,孟浪年紀最長,射月居第二,但射月為人處事的經驗,又似在荊尹二人之下。她隻是在前頭低頭引路,並無言語。
花徑遺香,鳥唱蟲鳴,其樂融融。過了不久,但見一條窄路延伸,通往另一樓棟。這鳳凰山莊建築彼此分離,往往有窄路相連。
春季時分,幽香撲麵,心曠神儀。孟浪緊隨射月身後,路旁的景色極佳,仿佛身已在天庭上界,美不勝收。
又邁了幾步,卻發現遠處有人手執一把扇子,依稀是個男子摸樣。孟浪甚是納悶,這鳳凰山莊除自己與尹天季外,又怎麼多了個男子?
那男子的身形好是熟悉,仿佛在什麼地方見過,又見那人手中之扇金光燦燦,定不會是木扇。“鐵扇”二字飄然入心,莫非那人就是“鐵扇仙”秦催華?念及於此,仔細辨他身形,不是他又是誰?心下甚慌,早已悄然握住劍柄,準備廝殺。
那秦催華仿佛早有準備,他步伐甚是矯健,跨步向四人直衝而來。射月正欲問:“你是誰?”隻蹦出個“你”字,就見金光耀眼,鐵扇欺身而來。
又聽砰的一聲,一柄長劍從身後迎了上去,卻是孟浪執劍擋了鐵扇。兩種武器交相呼應,嚇得射月連連退身,隻希望遠遠遁去。可那鐵扇意在射月,往往乘隙向射月穴道襲去,卻不欲取她性命。孟浪的扶風劍雖然削鐵如泥,可怎麼也削不了秦催華手中的鐵扇,當真奇哉怪哉了!
孟浪一劍刺向秦催華眉心,秦催華連忙後退,勢氣似乎小了許多。孟浪趁勢逐去,斜刺一劍,往敵方咽喉刺去,劍招渾厚剛毅。
秦催華鐵扇一拍,擊在扶風劍上,借劍力一縱,飛身到孟浪身後,卻向射月逐了過去。孟浪暗暗吃驚,悔不該中了敵人以退為進的計策,想跨步回去救射月卻已不及。
秦催華縱身一躍,鐵扇直挺挺向射月腰椎穴襲去,這可惹惱了身旁的荊楚楚。她也縱身一躍,擋在射月身前,竟要以雙掌搏鐵扇,不妨鐵扇陡然變了招數,橫掃而來,狠狠地打在荊楚楚身上。
荊楚楚被打得在地上翻了滾,怒氣更甚,竟又欲翻身起來搏鬥,但覺筋疲力盡,疼痛難忍,就此昏倒在地。秦催華這一招甚是狠辣,見已將荊楚楚打暈在地,又變回原來的招數,向射月腰椎穴襲來。
現下情勢已然危機萬分,秦催華雖不欲傷射月,但他臭名昭著的惡行,足以讓人為這位清純少女擔憂。危機之下,孟浪陡然憶起天外飛劍,他雖隻練了第一層蒼天海外,但其劍招奇幻無窮,對付秦催華實則綽綽有餘。
孟浪使了一招“流星趕月”,果然是身如流星般迅速,一劍向秦催華背後刺去。秦催華本擬將射月帶走,但聽身後刷刷劍音不絕,忙轉身舉扇來擋,隻見那劍尖將及己身,秦催華變招也及時迅速,鐵扇一豎,但見火星四射,隻覺手臂隱隱作痛。
秦催華向來輕視孟浪,認為自己與其師其名,孟浪自然是小輩,但今日孟浪使出如此淩厲的劍招,心中如何不驚?當下時時留意,步步小心。那孟浪似乎不停地使二十七招,但二十七招變幻無窮,讓人捉摸不透。
劍影閃爍,孟浪一劍刺眉而來,秦催華連忙招扇來擋,孟浪劍微微已斜,卻向秦催華額頭刺了來,秦催華身一低,竟也躲了這一招,但擔驚之情卻越來越盛,生怕死於扶風劍,忽想起了暗器,正欲一手執鐵扇一手發暗器,可劍光閃閃,哪有閑暇去放暗器?
秦催華隱隱生起了畏懼之情,便虛晃一招作為掩飾,但孟浪擊虛破實,從虛招處攻了過去,一劍刺在了秦催華肩膀之上。
秦催華大叫一聲,忍住了疼痛,將鐵扇直狠狠地擲向孟浪。孟浪忙低頭閃避,秦催華便乘隙手扶傷口,落荒而逃。孟浪見秦催華已逃,思及剛才敵人以退為進的計策,心中惴惴不安,生怕秦催華又來襲擊。
過了片刻,卻早消失了秦催華的身影,孟浪心下略寬,走到荊楚楚身畔,看她傷勢如何。尹天季早已呆立在荊楚楚的身畔,目光黯淡,顯得悲傷痛楚異常。孟浪忙探荊楚楚鼻息,覺得呼吸勻稱,雖受了傷,但絕無性命之憂,略略寬慰。
忽地狼嚎四起,孟浪識得那聲音是出自“雪山四狼”之口。因“雪山四狼”曾將自己迷倒,轉交鳳凰教,由此可見他們與鳳凰教關係密切,可他們四人為何出現在鳳凰山莊呢?
隻片刻之間,那“雪山四狼”已映入眼簾,他們身法之快,實屬罕見。“雪山四狼”頭戴狼形麵具,目光炯炯,直向射月投來異樣目光。
孟浪覺得事有蹊蹺,忙握住扶風劍,又擋在射月麵前。射月尚自恍惚,問道:“孟公子,他們想幹什麼?”言語未落,隻見四個影子早向這邊奔了過來,其中兩個向孟浪襲去,兩個向射月襲去。
射月忙舉掌來迎,招招擊向對手,但對方似乎有意相讓,連晃虛招,齊向射月雙臂抓來,顯然要俘虜射月。射月斜眼向孟浪瞧去,見他與另外二人打得難解難分,似乎孟浪的劍招高出幾籌,可始終擺脫不了敵人的糾纏。
射月對孟浪有了依賴之情,希望他能來替自己解圍。孟浪也看出了端倪,輕功一縱,來至射月身後,與其背靠背共同迎敵。孟浪劍招連晃了幾下,卻刺向射月的兩名對手,身形一晃,將射月移到自己本來的位置。如此孟浪便和原先射月的兩個對手鬥了起來,射月又和原先孟浪的兩個對手鬥了起來。
說也奇怪,不論誰與射月對敵,都處處留情,要將其擄去,凡與孟浪對敵的對手,則都下狠招,恨不能將其碎屍萬段。但孟浪的天外飛劍愈演愈純,對付兩名敵手實則綽綽有餘,隻是心有所忌,怕對方擄走射月,威勢自然稍減。每當射月將要被抓時,孟浪便連晃虛招,二人忙調換位置。如此頻繁調動,雪山四狼都不敢下狠招,怕誤殺了射月。這一邊,“雪山四狼”雖盡全力,卻怎麼也擄不走射月,心下焦躁,那一邊,因射月武功低微,輕功難以施展,怎麼也脫不了對方的圍困。半柱香時間過去了,情勢依然未變,隻見孟浪與射月的額上都是汗水,而“雪山四狼”卻因頭戴麵具之故,瞧不出他們的額頭是否有汗水。
忽聽得人聲嘈雜,遠處傳來一群女子的聲音:“快救射月。”射月立時寬慰,知道鳳凰教眾人已來相救。再看那雪山四狼,他們身形一晃,遠遠遁去,武功之高,非同凡響,以自己的武功,即使八個也難敵他們一個,幸好有孟浪相助,否則自己又淪落成何模樣?射月雖對孟浪感激萬分,但她不善於表達,隻說了“謝謝”“若孟公子有困難,我必拚死相搏來幫你”等言語。
孟浪不知那群人為何要對射月下手,秦催華是個十足的淫賊,難道雪山四狼是淫賊?即便如此,鳳凰眾好眾多,何必單挑射月呢?
展眼望去,隻見二十幾名鳳凰教眾聚在一處,分兩排散開,中間走出了豔霽教主,她移向孟浪身旁,舉拳說道:“多謝孟公子相救我鳳凰教弟子,實在感激不盡。”孟浪大喜,卻不明白鳳凰教何以對自己前倨後恭,便問道:“豔霽教主,我們三人都是被你捉來的,你將我們囚禁起來,為何又放我們出來?”
豔霽將兩名弟子遇害之事大略說了出來,此雖係鳳凰教恥辱,但為求孟浪諒解,也不閉羞,說至二名死者背上所刻之字時,歉然之意躍於臉上:“隻怪我不能洞察細微,僅憑幾個刻字就將孟公子抓了起來。可是關係到我鳳凰教弟子性命攸關之事,也隻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望見諒。”
孟浪本是一腔怨火,待得知原委後,怒火也少了大半,況且雅夢也是鳳凰教弟子,她曾數番救過自己,又聽豔霽說道:“鳳凰教不幸,又一名弟子遇難。凶手手法與上次相似,但孟公子深囚密室,又怎生是你下手傷人呢?更何況我教中姐妹曾發現鳳凰山莊另有男子的蹤跡,以此斷定凶手另有其人。”
撥開雲霧見月明,事已明了,百般曲折,盡化為甜水蜜汁。孟浪在泥潭上陷了一陣,如今又恢複了清白,百感交集,又思及方才與秦催華的大戰,不禁想起了那秦催華的惡毒,忙說道:“難道這一切都是秦催華所作所為?”
豔霽聽罷,驚詫不小,她自知江湖四惡“狐狸鳳凰,南秦北華”,這“秦”可是女子的勁敵,所謂“催花先生到,萬花盡哀悼”,惹得江湖上多少人家妻離子散。當下吩咐眾女子小心防範,莫要著了秦催華的道。
射月又將孟浪三次相助的事對豔霽說了。豔霽更是感恩萬分,她對鳳凰教眾人都如家人般愛護,因此對孟浪相助之事,顯得熱情非凡。
孟浪問射月道:“射月姑娘有沒有得罪什麼人?為何那秦催華、雪山四狼都要捉你?那秦催華嗜色如命也就罷了,可雪山四狼又為何呢?”射月說道:“沒有啊!我自小就沒有出過鳳凰穀,怎麼會和人結怨呢?”孟浪見她臉色鄭重,絕無撒謊的可能,況且這名女子實不會和人結怨,說道:“如此說來,這其中別有隱情。”
孟浪一生孤狼,可與鳳凰教眾人言語,實不像一位冷傲之人,他隻覺得鳳凰教眾人並不像江湖上傳聞的那樣陰毒,“狐狸鳳凰,南秦北華”,既然鳳凰教並不邪惡,自己的師父難道不是受人之冤嗎?
孟浪、荊楚楚、尹天季三人留宿鳳凰山莊,與眾人倒也和睦,隻是孟浪時而豪言壯語,時而寂寞無言,讓人捉摸不透。射月對這位孟公子更是熱情無盈,與之交往甚深,見他豪言壯語,便拍掌喝彩,倘若他呆呆無語,自己也不敢多說話,隻是侍立在側,一言不發,極像做了錯事的孩童。
清晨的寧靜被鳥唱蟲鳴打破,這一日雅夢早早叩響孟浪的室門,卻並無回應,推門一看,哪有孟浪的蹤影?雅夢臉上原本的笑容暗了下來,心道:“他一定和射月玩樂去了。怎麼見了射月,他就把李鶼忘了,看來天下的男子都是薄情郎。”雖這樣想,卻加緊了步伐,往遠處的青山走去,希望能找到孟浪的蹤跡。正行之際,遠遠聽得有人吟李太白的《春思》:“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雅夢不禁一怔,心道:“孟浪雖在我身畔,可他對我殊無半點情誼,我豈非比《春思》中的怨婦還要惆悵?”
遠處又傳來荊楚楚的笑聲:“‘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騙人的話,我從來不相信什麼‘斷腸’這類的假話。”雅夢知道那吟《春思》之人乃尹天季,她腳下一跨步,但見片片綠茵之中,唯有尹天季與荊楚楚的身影,哪有孟浪的蹤跡呢?
尹天季滿麵春色,與春景倒是融合;荊楚楚臉露喜色,好個心滿意足的模樣。二人雖有口角,可形影不離,讓雅夢心懷失意。
荊楚楚見雅夢走了過來,如獲至寶,忙跳了過來,拉住她的手臂說道:“雅夢姐姐,這鳳凰山莊何好玩的地方?”雅夢笑道:“鳳凰教雖大,百般珍寶,卻沒有荊楚楚的一件寶貝珍貴。”荊楚楚奇道:“我有何奇珍異寶?我怎麼不知?”雅夢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把目光移向尹天季,笑道:“這個‘活書袋’啊!”
荊楚楚嗬的一聲笑了出來,說道:“憑他也算奇珍異寶?這個隻會‘之’‘乎’‘者’‘也’的死書生?嗬嗬,當真笑死人了。”荊楚楚幾乎笑彎了腰,尹天季卻說道:“子曰:‘無為而治者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麵而已矣。’治國要‘恭己’而行,做人更要‘恭己’而行,莊嚴肅穆,你們將我當做笑料,我忍無可忍。”便要發作,可荊楚楚的笑聲絲毫不減,反而愈笑愈大。尹天季又瞪著眼睛道:“子曰:‘唯女子……’”
他言語未完,荊楚楚似乎明白他要說什麼,早已伸手過來,打了他一拳。尹天季不會武功,慌忙撤退就跑,其情狀倒十分滑稽。
雅夢微微一笑,也未和他二人胡鬧,見前麵有座山包,便往上走了去。四下景色優美,鳥獸蟲草,花舞蝶飛,般般齊備,隻可惜少了湖泊。遠遠高山隱隱,仿佛近在眼前,實是相聚甚遠,“遠看是山,近看是川”,鳳凰山莊地勢雖不高,也有這種感覺。
雅夢登上山包,遊目四顧,見眼前斜坡緩緩往下延伸。她自小在這裏長大,知道這斜坡名曰“飛鳳坡”,相傳有鳳於此飛天而去。眼光隨著斜坡緩緩而下,其間石塊土礫不勝其多,可緩坡之上已有一條窄窄的道路,是鳳凰教眾人過往緩坡的通道。
目光順勢而下,見窄道旁邊有兩人一動不動。仔細凝目遠觀,知是孟浪與射月。雅夢心中有氣,自思:“你們二人相見就罷了,為何要躲在人跡罕至之處?”再仔細觀看,隻見孟浪扶風劍放置地上,身體半蹲半起,眼睛呆呆注目遠方;射月亦無言語,靜靜侍立,孜孜不倦。
雅夢心道:“怪不到孟浪和射月常在一起,孟浪是個冷麵啞巴,射月就是個沒嘴的葫蘆。”雅夢童心抖起,身體一縱,輕輕躍了起來,身如飛燕,便向孟浪奔去。待至近前,一掌向孟浪後心襲去,隻聽啪的一聲,孟浪早舉掌迎了過來,雙掌相交,雅夢身體在空中轉了三個圈,這才落地,倒並未受傷。
雅夢笑道:“我還以為你們二人已著了迷呢?沒想到還能接我這一掌。”孟浪說道:“枉你還能笑出來,我猝不及防地接了你這一掌,隻用了五分力道,我若用全力,你早就受傷了。”雅夢吐了吐舌頭,說道:“我知道孟大俠武功蓋世,可我也並非泛泛之輩。再者,你可不敢將我打傷。”孟浪道:“為何不敢?你雖對我有恩,我卻是個知恩不報之人。”雅夢笑道:“我知道你是恩將仇報之人,可我和射月都是鳳凰教之人,你看在她的厚麵之上,也不會打傷我。”常人喜歡用“薄麵”稱自己,雅夢卻將“厚麵”二字冠在射月身上。
射月一直未答話,聽得雅夢把自己卷入舌戰之中,隻得說道:“我怎敢管孟大哥的事?”雅夢冷笑道:“孟大哥,孟大哥!叫的好甚親熱!你雖不管他的事,可他會時時討你歡心。你我都是鳳凰教中人,他自然會對我客氣一些。”這些話中倒透著七分醋意。射月說道:“我……”卻答不上話來,不知不覺又羞紅了臉麵。
孟浪見雅夢言語不饒人,說道:“夠了,夠了!整天就知道胡鬧!”這句話倒像長輩對晚輩的批評之語。雅夢微微一笑,然後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是呀!我是個野丫頭,整天隻會胡鬧。可不知射月與那李家小姐誰更溫柔,誰更漂亮?”她以開玩笑的語氣說了這句話,實有諷刺孟浪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