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五勞七傷盡華耀 三教九流偕榮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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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浪頓時臉色大變,李鶼本就是他難以愈合的傷口,現今傷口破裂,不免心中難過。雅夢亦自悔不該說這句話,忙說道:“好了!好了!不說這些話了,你看那山多美啊,可惜沒有瀑布。”她一手指山,偷眼看了看孟浪,見他一動不動地發呆,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隻得陪了笑臉,說道:“好啦!好啦!不要像傻瓜一樣發呆!”扮了個鬼臉,想引孟浪發笑,見他依舊默默無語,忙拐了拐身旁的射月,向孟浪努了努嘴,意思是說:“快讓他高興起來。”
射月不明所以,用手搔了搔頭,眼巴巴望了望孟浪,又轉頭望了望雅夢,卻不知該怎麼辦。射月心地善良,雖難懂人情世故,畢竟心思縝密,早猜著雅夢的意思,苦於無計可施,隻得作罷,呆呆地凝望雅夢,希冀她有良法,以稍微孟浪之心。
孟浪驀地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徒自相思,原知無意,隻是心中惘然,不知何去何從。不如且做歡笑,看來年風景,若有緣,必有相會之日;若無緣,千裏相思一旦休。”竟是如在夢裏,眼色淒然,不知所雲。
雅夢呆呆愣著,隻道是孟浪著了魔。約莫一盞茶功夫,孟浪忽道:“我已很幸運了,本以為此生孤寂落寞,卻識得你二人。”眼睛望了望雅夢、射月二人,臉上又露出歡喜的顏容,笑著說道:“不如我們義結金蘭,同氣連枝,互幫互助。”幾句話說得十分清晰明了,顯然已恢複了神誌。
孟浪當下也不避男女之嫌,伸手拉住了雅夢的手說道:“我們三人自此以兄妹相稱,如何?”雅夢也不避諱,任他拉著自己的手,武林兒女不必多拘細謹,心道:“我才不想和你成為兄妹呢!”當即搖了搖頭。孟浪臉露失望之色,又移目瞧了瞧射月。隻見射月還在愣愣發呆,似有所想。孟浪見一個搖頭拒絕,一個愣愣發呆,著實難受,傷痛之餘,心有所淚,竟忘乎所以,天地之廣,四海之大,隻能形影相吊,哀哀怨怨,無所收益。
孟浪呆呆望著雅夢,似乎在問:“為什麼?為什麼?”可他不懂女子的心事,以自己的想發來揣測別人,雖知雅夢於己之情,非同尋常,可向來都視之為好玩鬧的妹妹,既無情愫,何來白頭偕老之念?
雅夢笑了笑,說道:“我才不和你結為兄妹呢!那有什麼好,有哥哥管著就不舒服了。”忙晃了晃自己被孟浪抓住的那隻手。
孟浪吃了一驚,發覺自己的手依舊抓著雅夢之手,急急地抽手回來,卻所射月說道:“我願意和孟大哥義結金蘭,從此以兄妹相稱。”原來射月見孟浪臉有不悅之色,便委身與之結成兄妹,況且以此為由,日後他二人必會相互扶持。
孟浪喜上眉梢,忙帶頭往山包走去,說道:“此處不便,我們到高處去焚香立誓。”射月點了點,說道:“惟哥哥之命是從。”
三人來至山包上,雅夢說道:“此處無香,待我回去取來。”孟浪搖搖手,說道:“不必了!天地本是不全,今日結拜不必如此周全,以應天地之數。”於是撮土為香,列於石頭之旁,祝告天地。
孟浪說道:“弟子孟浪,今日射月姑娘義結金蘭,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射月祝曰:“皇天在上,後土為鑒:小女子今日與孟浪結為兄妹,從此有難同當,有福同享,若違誓言,天神共怒,讓我永世為奴為婢。”待二人磕頭行禮完畢,孟浪則以“妹妹”稱射月,射月以“哥哥”稱孟浪。
雅夢在側,見二人既已結拜為兄妹,心中有說不出的暢快,慶幸少了一個奪孟浪的勁敵,思及李鶼對孟浪不理不睬,假以時日,孟浪必會對己言聽計從,暗暗笑道:“我豈不成了射月的嫂子?”
喜不勝收之際,忽聽得秋池的喊聲:“禍事了!禍事了!”孟浪回過身來,見秋奔了過來,忙問道:“什麼禍事?怎麼惹得秋池姐姐如此慌張?”秋池啐了一口,說道:“怎麼?我們的冷麵公子今日也油腔滑調了?”雅夢笑道:“他和射月義結金蘭,平白撿了個妹妹,能不高興嗎?”秋池望著孟浪,意有所思,正色說道:“那你和射月必須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我和射月情同姐妹,今日豁出去也要保全射月。”
孟浪見秋池臉色鄭重,絕非玩笑之語,忙問道:“到底有何禍事?”秋池說道:“點蒼派掌門人李關海帶領點蒼派眾人闖入鳳凰山莊,名為請教武藝,實為射月而來,教主小姐正在鳳凰臨閣與他們周旋。”雅夢奇道:“我鳳凰教很少與外人交往,況且鳳凰穀機關重重,他們如何能闖進來?”秋池說道:“這算什麼奇事,那秦催華與雪山四狼不也闖進來了,想我們鳳凰教的機關已泄露出去。”
射月甚是沮喪,搖頭說道:“都是我不好,不知怎麼得罪了那麼多人,連累了眾姐妹。”孟浪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過錯。若江湖要與鳳凰教為敵,盡可以捏造罪名,況且你根本未得罪任何人,為何要自責呢?走,我們現下便去看看閣內情況如何。”
四人加緊腳步,早已來到一座閣樓,閣樓上有座橫匾,金光閃閃,刻著“飛鳳臨閣“幾個大字。四人站在閣外向內望去,隻見豔霽教主傲然立於閣中,她身後有五六十名鳳凰教女子,豔霽對麵整整齊齊地站立有三十幾個人,當首之人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秀士,青衣飄飄,裝束遺有唐風古韻,腰係絛帶,手握寶劍。這身打扮竟像唐代的青蓮居士。
中年秀士後麵站了五名男子,五名男子身後有二十幾名弟子。那些弟子都是身著青衣,手握寶劍。孟浪早聞點蒼派之名,知為西南一帶有名的門派,武功以劍法為主,兼容內外拳法。
隻聽見那中年秀士說道:“自古邪魔歪道殘害黎民,人人得而誅之。我點蒼派上應天命,下合民心,雖有斬妖除魔之心,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願趕盡殺絕,希望豔霽教主三思而後行,否則我弟子動起手來,我可管不住他們。”一席話說得鳳凰教眾人咬牙切齒,恨不能立時發作,決一生死。
豔霽臉色不變,應聲答道:“我聽說邪魔歪道盡善偽裝,往往推以仁義之名,其實是奸詐小人。我又聽說李掌門善吟李太白之詩,常以青蓮居士自居,豈不知李太白有詩雲:‘流血塗血草,豺狼盡冠纓’?”她言下之意是點蒼派全是衣冠禽獸。
那中年秀士便是點蒼派掌門人李關海,他如何不知豔霽的弦外之音,可他依舊滿麵笑容,說道:“素聞鳳凰教教主精明能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豔霽說道:“我聽聞李關海李掌門俠義仁心,今日一見,方知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李關海身後一名男子便要發怒,他大聲吼道:“你竟敢對我師兄無禮,休怪我不客氣。”豔霽見那發怒之人齶下有黑須,忽想起李關海有一暴躁如雷的師弟餘信陵,便笑道:“聽說‘晴天一雷’餘信陵有勇無謀,今日一見,果然是侍勇逞強。”
“晴天一雷”正是餘信陵的綽號,其性格火爆,因以為名。當下餘信陵怒道:“臭娘們,今日讓你嚐嚐你餘爺的厲害。”縱身一躍,勢如疾風一掌襲向豔霽,隻聽見“啪”的一聲,豔霽舉右掌迎來,餘信陵反而倒退了六步,豔霽卻依然立在原處。
餘信陵先是一驚,待站穩腳步之後,又欲上前動手,卻見人形一晃,李關海早已擋在餘信陵前麵,其速之快,匪夷所思,點蒼派弟子歡呼甫起,喊聲震地。鳳凰教弟子大都目瞪口呆。似被這等身手所震懾,惟有豔霽臉色平靜,抱拳說道:“李掌門武藝卓絕,我不及也。但我鳳凰教亦非貪生怕死之輩,讓我們交出自己的姐妹,那是萬萬不能。”
李關海說道:“聽說射月隻不過是教主的一個丫鬟,交出之後,於鳳凰教有何害處?為何如此執迷不悟呢?”豔霽說道:“射月雖隻是服侍我的丫鬟,但我們情誼至深,我早把她當成妹妹了。”射月在廳外聽了這些感人的話,感激無限,對這位教主小姐更是禮敬有加了。但聽得餘信陵冷笑道:“‘江湖四惡’、‘狐狸鳳凰,南秦北華’沒想到一向惡名遠揚的鳳凰教,也來談‘情誼’兩字,我以前倒是孤陋寡聞了。”說完這些話,又冷笑三聲。
豔霽正氣凜然說道:“世事難料,一向以仁義聞名的點蒼派,現今卻來欺負鳳凰教的小丫頭。”餘信陵罵道:“死娘們,你懂個屁,這射月小娘們••••••”他本想說下去,卻見李關海連使眼色,忙閉了口。
那李關海說道:“我師弟性格暴躁,還望豔霽教主見諒。”豔霽也不生氣,說道:“如此說來,李大掌門必不說隱情了,但平白讓我交出鳳凰教的姐妹,我死也辦不到。”李關海笑道:“既是隱情,我們絕難以奉告。我點蒼派馳橫江湖,懲惡揚善,俠名遠揚,今日要滅你鳳凰教並非難事。”此言一出,鳳凰教眾女子忙靠攏,似要做最後拚殺。
又聽得李關海說道:“鳳凰教輕功卓絕,但以武功而論,非點蒼派敵手。縱然豔霽教主武功了得,難道你不顧其他弟子的死活嗎?”豔霽眉頭一皺,心想此言非虛,隻有相機行事,方可保全鳳凰教無虞,說道:“我鳳凰教與點蒼派共處西南,向來無仇,今日為何苦苦相逼呢?”李關海說道:“我們實不願多節外生枝,但貴教射月姑娘與武林生死存亡關係重大,今日也隻有得罪了。”此言一出,鳳凰教嘻嘻、嗬嗬、嘿嘿各種笑聲連連傳來。一名鳳凰教弟子名叫傲雪者,跨前了一步,笑道:“李掌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射月從小未出過鳳凰教,如何和武林生死存亡扯上關係呢?哈哈••••••笑死我了。”
鳳凰教更是笑聲不迭,連在廳外的孟浪、射月、秋池、雅夢四人也笑不攏嘴。李關海聽到廳外的笑聲,隻道是尋常鳳凰教弟子,怎知射月也在其內,當下朗聲說道:“如果鳳凰教不交人,今日隻有武功上見高低了。”輕拍了兩下,隻見他身後兩名年輕人走了上來,二人都是二十幾歲年紀,生得俊朗不凡,隻是一人微低著頭,臉色愁苦,仿佛曆盡人世滄桑;一人昂首挺胸,英朗無比。可二人的目光都是很呆滯。李關海指著微低著頭的年輕人說道:“這是我的長子李三山。”又指昂首挺胸的年輕人說道:“這是我的次子李一水。”即令二人向豔霽行禮,豔霽忙還了一禮。
李關海笑道:“敝人頗通青蓮之詩,其詩富含宇宙,包羅萬象,有升仙騰霧之氣,讀之怡然自樂。小兒起名於青蓮之詩,有詩言道‘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鷺洲。’‘三山’‘一水’為名,豈非奇哉?”
眾人始知他兩個兒子的名字源於李太白之詩,暗地裏笑李關海迂腐,自己讀詩便罷了,何必累得兩個兒子起如此不雅之名?可李關海臉露欣喜之色,足見得他多麼佩服自己的奇思怪想。
忽聽得那李三山說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自來有愁,誰能解心語夢花?”又聽得那李一水昂首說道:“‘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做人須當為豪傑,舉世能扛鼎。”眾人聽他二人所吟之詩各異,兄長的言語壓抑哀愁,弟弟的言語高亢積極,都不明所以。既為兄弟,境遇必殊不大異,況二人年紀輕輕,難有生死懸一線的重大變故,性情卻大異,不禁覺得奇哉怪哉。
李關海仿佛看出了眾人的疑惑,笑道:“本人生平極愛青蓮之詩,我姓李,青蓮居士也姓李,他必定是我祖上。我令長子專研李青蓮消極之詩,次子專研其積極之詩。他二人都有成就,性格已融入詩中,故性情大異。”豔霽聽罷,暗暗稱奇:“此人頗得李太白之神韻,卻也令他兩個兒子專研李太白的詩歌,當真是武林奇事。”再仔細打量那兩個年輕人,雖容光不一,可目光呆滯無異,心道:“他兩個兒子專研李太白詩歌,已近於呆子,難道他要讓兩個兒子和我比武嗎?”
李關海長喝一聲:“取武器來!”早有一點點蒼派弟子,手持判官筆,恭恭敬敬來至李一水身旁,躬身奉上武器。眾人見那判官筆長七尺,金光爍爍,似純金打製而成。那李三山袖子一抖,隻見兩枝三尺來長的判官筆早我在手中,原來那兩枝判官筆藏在袖中。眾人見他兄弟二人,兄長兩手各持一枝三尺來長的判官筆,弟弟右手執一枝七尺來長的判官筆,都不住喝彩。
可他二人對一切置若罔聞,倒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苦行僧,一直呆呆侍立中央,神情各異,三分威嚴之下,倒有七分滑稽。
豔霽說道:“今日比武終不免,既如此,我鳳凰教必當全當應戰。”李關海說道:“若鳳凰教輸了,請教主務必交出射月姑娘,以免不必要的仇殺。”豔霽答道:“我雖為鳳凰教教主,但管不了姐妹們自由,這個條件恕難以從命。”便欲親自出手迎敵,但聽身後一女子說道:“以教主之尊,何必親自動手,量此區區小輩,我來動手便可。”
豔霽抬頭一看,隻見一女子早已縱輕功躍在自己身前,她手持利劍,飄飄然中有股傲氣。豔霽識得此女子是傲雪,傲雪在鳳凰教眾弟子中武功頗高,常以此自負,今日見敵人來襲,豪氣陡生,願來打頭陣。傲雪侍立中央,也不問教主是否允諾,抱拳對李家二公子說道:“不知二位是單打還是兩個一起上。”他二人嘴角喃喃動著,卻並非答話,好像在背誦什麼詩歌。傲雪心中有氣,又重複了一遍方才之言,二人依舊未答。
卻聽李關海說道:“他二人是親兄弟,對付千軍萬馬一起上,對付一人也一起上。”傲雪抱拳說道:“好!那以後娶老婆也是二人一起入洞房了。”此言一出,鳳凰教眾女子哈哈大笑,都笑彎了腰。
李關海臉色微變,立即又恢複了平常,朗聲說道:“我祖青蓮居士詩歌舉世無雙,當年杜工部如何評論他的詩?”李三山和李一水對眾人哂笑視若罔聞,可聽了父親的話,二人一起答道:“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二人雖吟同一句詩,但音調情韻全然不同。李三山吟得如怨婦泣訴,愁腸百出,早已失卻此詩原本韻味;李一水吟得霸氣十足,倒不似杜甫欽佩的李白,卻像杜甫有意來找碴,要和李白拳腳上見高低。
吟罷,李一水早縱身與傲雪鬥了起來,李三山卻緊隨其後,手執一雙判官筆,不緊不慢,左擋右支,倒不似武功高深的模樣。傲雪心道:“我以為王八李的兩個小王八有什麼了不得的,一個是縮頭烏龜,一個卻是任人宰割的綿羊。”就在這一念間,隻見李一水的判官筆淩然而下,傲雪急側身避過,身體一晃,卻從側麵攻向李一水,但見雙影晃動,李三山的兩枝判官筆重重擊來,卻難以躲過,傲雪連連後退,終於未躲過這一招,隻覺全身酥麻,嘔出一大口血來,眾鳳凰教弟子都是大驚,欲上前施救。但這是兩派之間的較量,若上前施救,豈不等於說是鳳凰教敗於點蒼派!
傲雪吃了虧,心神一定,忘卻了疼痛。這時她方明白李家二子使的長短不一的判官筆攻守互助,長以攻為主,短以守為主,正所謂“長短相形”,長孕育短,短隨於長,長短相依,無堅不摧。
傲雪強提一口氣,隻提劍與判官筆交鋒衝擊,希望伺機破敵。周旋了約四十回合,勝負難決,傲雪提劍時時在意,不敢輕易進攻;李家二子亦攻少守多,招式淩厲,可出手呆板,缺乏臨敵的活靈活現。
眾人喝彩不斷,卻從喝彩聲中聽到這句詩:“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樓空江自留。”這聲音雖隻出於一人之口,可中氣十足,傳揚千裏,早壓住了眾人的喝彩聲。
豔霽循聲望去,知是李關海在誦詩讀經了,暗暗想道:“此人老奸巨猾,須防他暗中動手腳。”思慮剛過,隻見李三山和李一水攻守易勢,短攻而長守,招招進退有序,與剛才呆呆出招之勢截然相反。招式不禁淩厲而且判官筆揮舞速度明顯加快。
那李三山縱身躍到傲雪身旁,兩枝判官筆齊進,逼得傲雪忙持寶劍一格,李一水手中的判官筆又淩然而至,狠狠地打在傲雪身上。傲雪吃痛,腳一點,使出美豔絕倫的鳳凰教輕功,跳出了圈外。三枝判官筆鬼斧神差般的使了過來,直攻向傲雪後背。當的一聲,傲雪持劍一格,借判官筆襲擊之力,又跳出圈外。如此三番,這場比武倒向貓捉耗子,長久下來,傲雪必敗無疑。
豔霽何等聰明,於其中關節一目了然,苦於不知用何法解救,隻得幹巴巴地望著三人。忽又聽得李關海的念詩聲:“吳宮花••••••”聲音抑鬱頓挫,停頓無序,三個字之間間隔長短不一。豔霽知是詩中含有玄機,忙也提高了嗓音,喊道:“李掌門內力非凡,佩服佩服!”她充盈內力,將聲音提高了數倍,竟將李關海的聲音壓下去了。說也奇怪,李關海的讀詩聲被壓,李三山與李一水的招式又呆滯下來,遠遠不及方才的快捷迅猛。李關海不死心,聲音又提高數倍,依然是李太白的《登金陵鳳凰台》:晉代衣冠……剛吐出個“冠”字,豔霽朗聲說道:“聽聞江湖麵臨大難,我武林各派自當榮辱與共,可好端端為何來鳳凰教搗亂?”聲音夾雜著無窮內力,穩穩地蓋住了李關海的詩句。
凡李關海的聲音傳出,李三山和李一水的招式隨著聲音互攻互守,分外厲害。隻要豔霽的聲音蓋住李關海,李家二子的陣法隨即紊亂,難以製敵。李關海的讀詩聲竟是李家二子的無形指揮棒。此場比武名為傲雪與李家二子隻見的比武,實為豔霽與李關海的內力比拚。若豔霽內力深,則足以蓋住李關海的聲音,李家二子則勝利無望;若李關海內力深,則以詩句作為指揮,傲雪必敗無疑。如此比拚內力,鳳凰教眾女子早明白其中關竅,她們想隻要蓋住李關海的讀詩聲,李家二子失去指揮,傲雪便可乘機擊敵製勝。
鳳凰教全是女子,眾人七嘴八舌地喧嘩起來,想借此掩住李關海的讀詩聲。有的鳳凰教的弟子甚至大吼大叫,想那些女子的聲音本已高調難測,現下幾十人吼了起來,有人也暗運內力提高了嗓音,整個鳳凰臨閣似乎成了人山人海的鬧市。
可嘈雜之聲依舊掩不住李關海與豔霽的聲音。李關海聲音飄蕩整個山穀:“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鷺洲。”聲音依舊錯落有致,字字間隔不一。而豔霽的聲音也是奮起直追,卻怎麼也掩不住李關海聲音。
鳳凰教眾女子與李關海進行聲戰,並無傷死之險,可傲雪與李家二子的刀劍實戰,險著起伏。那李家二子招式隨著李關海錯落的讀詩聲,陡進陡出,逼得傲雪早已招架不住。豔霽更是漲紅了臉麵,用盡全部內力來提升嗓音,依舊於事無補,臉上汗珠涔涔直下,隻聽得“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愁”字音剛落,隻聽見“嚓”的一聲,原來傲雪那柄劍承受不了判官筆的連連進逼,瞬時斷為二截。
與此同時,豔霽“哇”的一聲,嘴角滿是鮮血,卻是她內力已使盡,一口氣提不上來所致。傲雪早已目瞪口呆,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劍竟被折斷,虛影又是幾晃,三枝判官筆都重重地砸在傲雪身上。傲雪被擊得身飛二丈外,早已昏厥在地。鳳凰教弟子立即分為兩撥,一撥圍在豔霽身旁,一撥圍在傲雪身旁。齊心相助,防止敵人乘二人受傷之際,突施襲擊。
李關海哈哈笑道:“鳳凰教果然同心同德,弟子身敗受傷,教主也跟著瀝血三升。”內力充沛盈溢,聲音遠遠傳出,卻是李關海故意賣弄,以震懾鳳凰教弟子。
豔霽吃了一驚,暗歎李關海內力之深,高不可測,自己在使內力時,已精疲力竭,而李關海竟毫發無損,內力渾然天成。豔霽隻得運氣療傷,過了良久,才緩緩睜起眼,說道:“點蒼派不僅劍法卓越,內功亦是深不可測,鳳凰教今日滅於點蒼派手中,本也是無憾。可是有詩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若使當時便死,千古忠佞有誰知。’我鳳凰教並未做惡,可背負‘江湖四惡’的罪名,真是死也不甘。”
李關海說道:“千古對與錯,非我等一言兩語能定。對也罷,錯也罷,惡也罷,善也罷,都如無情長江流水,源源而去。我們此次隻為射月姑娘而來,絕無剿滅鳳凰教之意。”
豔霽說道:“她一個小姑娘,又未得罪貴派,何必為此大動幹戈?”李關海說道:“武林各派麵臨生死關頭,楚雲女不久重現江湖,嘿嘿,你鳳凰教能推脫著彌天之災嗎?”
“楚雲女”三字一出,無論點蒼派弟子,還是鳳凰教弟子心中都是一震。年紀稍大的更是“啊”了一聲,十八年前的江湖慘景仿佛又要出現,一切都曆曆在目。
孟浪和雅夢也曾聽老子說過楚雲女,直到她曾暴虐天下,弄得江湖人心惶惶,流血漂櫓。隻有射月她一直莫名其妙,不知自己與楚雲女有何關係,可是秦催華,雪山四狼,點蒼派都是為自己而來,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