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唐朝和虞機的身影漸漸遠去，再也聽不見他的腳步聲，估計已走出了前庭，唐老爺子才凝視著唐玉，緩緩問道：“你剛才說……唐剛回來了？”
    “是。”唐玉一臉淒色，眼眶中竟似有淚水在打轉。
    唐老爺子心裏“咯噔”了一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急聲問道：“他不是去了苗疆嗎？”
    “二伯根本就沒有出堡。”唐玉終於忍耐不住，眼淚“啪啪”掉落，抽噎著說，“爺爺，二伯……二伯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唐老爺子高大的身軀猛然一晃，幾乎站立不穩跌倒在地，“唐剛死了？”
    “是……”唐玉伸手抹了把眼淚，“他的屍首就在外麵。”
    “帶我去看看。”唐老爺子強忍心中悲痛，沉聲說道。
    唐剛的屍身就暴露在溫暖的陽光下，肢體尚有餘溫，顯然死去尚不及半個時辰，頸項以下全無傷痕，令他致命的部位是他的五官，七竅流血，血肉模糊，平時端正的容貌已麵目全非，就像是從地獄裏鑽出來的惡鬼，神情非常猙獰而恐怖。若非他身上的衣物證明了他的身份，唐老爺子幾乎沒有認出來。
    唐朝送虞機出府，此刻也已返回，蹲在屍體旁邊，手腳微微顫抖，久久無言。
    “他是怎麼死的？”唐老爺子默然半晌，勉強定了定神，回頭問唐玉，一雙虎目中淚光閃爍。
    “二伯死得很慘。”唐玉深吸一口氣，“他的舌頭被人用某種利器連根割斷，雙目被一種極其細小的暗器射入，雙耳也被一種細如傘骨的東西貫穿。”
    “好殘忍的殺人手段。”唐老爺子雙拳緊握，青筋根根浮現，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僅是割舌、刺眼，就已足以致人於死命，竟然還用貫耳的手法加以殘害，凶手簡直是個喪盡天良的瘋子。”
    “瞧這手法，凶手仿佛跟二伯有不共戴天之仇，若非如此，便不能解心頭之恨。”唐玉輕歎一聲，隻覺毛骨悚然。
    “那是什麼利器？”
    “我查不出來，這東西並沒有留在二伯的頭顱裏麵。但根據我的經驗，初步認為，這是一種堅硬的長針，隻有這種東西才能刺穿人的顱骨。”唐玉擰緊雙眉，慢慢地說道。
    唐老爺子緩緩地點了點頭，陷入了沉默之中，似是若有所思，又似已被失子之痛掏空了靈魂，如同一尊雕像般動也不動地呆立在原地。
    唐門弟子人才輩出，各有所長，對江湖上的各種領域，諸如占卜、醫術……涉獵極廣，其中不乏出類拔萃的人物。唐玉就是一個出色的仵作，經驗豐富，推斷合理，熟知江湖上各種形形色色的殺人手法。
    “據我所知，江湖上絕對沒有哪一個門派使用過這種殺人手段，也沒有使用這類暗器的高手。”唐玉繼續說道，“所以直到現在，我也無法斷定凶手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難道唐剛死的時候，沒有第二個人在場？”唐老爺子問道，“那麼他是什麼時候才被人發現送回來的？”
    “沒有人送二伯回來。”唐玉搖搖頭說，“他是被人扔上馬背馱著回來的，那匹馬是匹識途的老馬。”
    “唐剛應該不是打算一個人去苗疆，跟他在一起的人是誰？”
    “是四哥和八弟。”
    “唐龍和唐鵬？”唐老爺子身軀微顫，沉聲問道，“現在他們的人呢？是不是也已經死了？”
    “他們還活著，可是……”唐玉的聲音忍不住有些顫抖，“可是他們不僅變成了又聾又啞的瞎子，還成了四肢不全的殘廢。”他微微一頓，長歎道：“凶手似乎存心留下他們的性命，所以用的手法稍輕，行凶之後，又為他們的傷口敷了上好的金創藥，讓他們不至於流盡鮮血而死。殊不知，他這麼做，卻比殺了他們更殘忍。”
    “生不如死……這人好狠毒的心腸。”唐老爺子強忍心中悲痛，沙啞著聲音說，“如此說來，凶手豈非毫無線索？”
    “沒有，既無凶器又無目擊者，我們根本不可能知道凶手是誰。”
    “可惡！”唐老爺子狠狠一拳擊在自己的右**上，暗暗罵了聲“龜兒子”，“凶手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很顯然，他是不想讓二伯到苗疆尋找陰婆子。”唐玉沉吟著說。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唐老爺子目光閃爍，神情若有所思，“凶手很可能就是殺死唐門二老的那個人？”
    “是不是同一個人，我不敢確定。”唐玉搖頭緩緩說道，“我隻能確定一件事，凶手一定就隱藏在唐家堡裏，伺機而動，欲將我們唐門中人弄得人心惶惶，逐個擊破。”
    敵暗我明，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唐老爺子忍不住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覺手腳冰冷到了極點，額頭上卻已沁出了絲絲冷汗。
    “爺爺，當此情形，我們不可坐以待斃，應該作出一些防範措施，以策萬全。”唐玉小心翼翼道。
    “你認為應該怎麼做？”唐老爺子反問道。
    “第一，唐門子弟應該小心防禦，加強戒備，不可落單，閑雜人等不可妄出府中半步。”唐玉看了看唐老爺子，“第二，發出封堡通告，責令本堡居民以及過往商賈不得開市，才不至於讓凶手混跡於人群鬧市之中，有機可趁。”
    “第二點隻怕行不通。”唐老爺子連連搖頭說，“如此一來，至少有兩個壞處，既擾亂了民心，也為凶手提供了極其安全的掩護。凶手若是隨著人群藏匿，我們又不能挨家挨戶搜尋，如何能找得出來？得不償失，得不償失！”
    “那麼爺爺的意思是……”
    “說句老實話，我現在也沒有什麼萬全之策，大家隻好各自小心，嚴加防範。”唐老爺子抬起頭，仰天一聲長歎，“怕隻怕凶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龐大的組織。”他微微一頓，突然沉聲又說：“唐玉，你現在就去把外來的商賈都一一作個詳細的調查，列出一份名單給我，或許這麼做，還能發現一些可疑人物，瞧出一些端倪。”
    唐家堡自對外開放以來，商賈雲集，百花齊放，年月久了，便在此安家落戶，成為永久居民。唐老爺子身為這個領域的最高統治者，對堡內動態了然於胸，將堡內居民逐一進行排除，雖屬無奈之舉，卻已是最有效的辦法。
    “是，爺爺這一招實在是高。”唐玉眼中露出一絲敬佩之色，對這位老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唐老爺子命唐心拿來一塊白色布幔，親手覆蓋住唐剛的屍體，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禁不住百感交集。
    “爺爺！”一直站在他身邊、許久都未曾說過一句話的唐朝突然說道，“我認為……二伯就是一條找出凶手的最大線索。”
    “哦？”唐老爺子轉身麵對著他，“你有什麼看法？”
    “凶手對二伯如此痛下殺手，他們顯然是相互認識的，彼此之間，或許是有著水火不容的深仇大恨。你說是不是？”
    “嗯！的確很有道理。”唐老爺子想了想，又搖頭否決，“可是唐剛為人忠厚，平時決不輕易得罪他人，哪裏來的仇家？”
    “爺爺！”唐朝小心翼翼說，“我聽說二伯年輕時候跟三叔祖父的兒子有過不愉快的摩擦，甚至於鬧得兵刃相向，一決生死，是否真有其事？”
    “不錯，確有其事，這件事全因你二伯娘而起，咳咳……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唐老爺子突然臉色一變，“莫非你認為凶手就是你三叔祖父的那個不肖子？”說到這裏，他又將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似的，不迭聲說：“不會不會，那孽子早被你三叔祖父逐出門牆，與唐門再無淵源，他縱然膽大包天，諒也不敢再踏入唐家堡半步。”
    “既然這條線索也不可取，那麼凶手究竟會是誰？”唐朝無奈地苦笑著聳了聳肩。
    唐老爺子沉默了許久，突然緩緩說道：“想要找出凶手，僅靠我們唐門之力，隻怕是遠遠不夠的，看來我們必須求助於一個人了。也許隻有他，才能揭開這個神秘的謎團。”
    “是誰？”唐朝和唐心同時問道。
    “韓大少！”唐老爺子挺了挺胸膛，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個人就是大少爺韓徹。如果不是虞機的出現，我幾乎就忘記了他這個人。”
    “連爺爺都束手無策的事情，隻要韓大少親自出馬就能迎刃而解嗎？”唐心眼睛裏綻放出一種異樣的光芒，仿佛又想起了八年前那個影子如神的大哥哥，“這個人真的是無所不能嗎？”
    “對，他就是無所不能。”唐老爺子看了唐心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連你這個天下最刁蠻最任性的丫頭都對他服服貼貼，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
    “爺爺！”唐心又不依了，嘟著小嘴狠狠跺了跺腳，兩片紅霞卻已飛上了臉頰。
    “我立即修書一封，飛鴿傳書請求他的援助。”唐老爺子無心再逗唐心，臉色凝重地說。
    “韓大少師從刀聖，藝成之後，向來如同閑雲野鶴般悠遊自在，行蹤飄忽，居無定所，如何才能夠找到他？”
    唐老爺子微微一笑，說道：“他的行蹤去向，我倒是心中有數。唐朝、心兒，此事就交給你們去辦吧！你們再帶上幾個兄弟前去接應，這一路上，或許少不了諸多凶險和阻攔，彼此也能有個照應。”末了又強調一句：“即刻啟程！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