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燈火(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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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聞徽三十一歲,付珩三十歲。
農曆年前,聞徽帶著付珩回家看望了下父母。這些年來,聞父聞母多少了解了些付珩,對於這個出身鄉村的質樸青年漸生了好感,再加上他們這些年閑下來四處遊玩,旅途中還結交了些爽朗的年輕朋友,思想也開放了不少,對於同性的感情不再排斥。
雖然,他們內心裏還是希望能夠抱上孫子,隻是看到聞徽,生活平穩幸福,事業蒸蒸日上,便忍不住心軟,不再拿這些事給彼此添堵。
聞父聞母今年春節打算去九寨溝,他們也樂得聞徽沒有與他們同行,高高興興地收拾了行李就離開了家。
聞徽二人在家裏住了兩天,便一同去了付家村。
看著與十年前截然不同的鄉鎮農村,聞徽有瞬間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時,隻是如今他比前世來的時候長了一歲,而身邊的人,還安然地活著陪在自己身邊。
“小珩。”
站在被鏟平的山間馬路旁,聞徽忍不住心中的激蕩把付珩緊緊地抱在了懷裏……雖然,他不知曉命運哪天又會開個玩笑,但至少,這個時候,身邊的人沒有像前世那樣死去,而自己也沒有出過車禍。
這樣,就好。
過往的宿命既然被破除,他便更有勇氣去迎接未知的將來。
“阿徽,快放開,好像有車子的聲音……”
聞徽啞然失笑,難得感性一次,氣氛就這樣被破壞了。他應聲放開了付珩,鄉裏間的人大多數都互相認識,還是要仔細點自己的行為好。
前兩年政府為了開礦,征收了鄉民的山地,每家每戶都給了不少補貼,還派出了瓦匠隊,給這裏的人修建小洋樓。付珩家的小洋樓不比左鄰右舍的大小,也有兩層四間房,被付奶奶打點得僅僅有條。
門口的老臘梅樹依然佇立,此時正吐著幽幽的花香。
看到孫子回家,付奶奶高興至極,又見付珩帶了朋友,當即熱情地端茶迎客。聞徽看著這個年近九十的老人,滿頭銀絲,心裏隱約有些酸澀,便默默地聽著老人邊拉著他的手邊聊起家長裏短的話。
早在前兩年,付珩就擔心年邁的祖母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想要把老人接到城裏好生孝敬,無奈老人自十幾歲嫁到這片土地就沒出過門,死活不願挪地方,還不準付珩總往家裏跑。無奈之下,付珩隻好經常買一些老人用品,托人帶到家裏,又給些錢財,囑咐鄰裏鄉親們平常多注意些。
付家村的人或許不一定都有親緣關係,但到底都是一個姓氏,尋常鄉親們也習慣關照老人,眼見她身體健康精神矍鑠,付珩也放了點心。
趁著奶奶去後院摘菜的空閑,付珩低聲與聞徽商議,道:“我……想什麼時候,回老家陪奶奶一起住。”
他喜歡現在的工作,也愛著眼前的男人……然而,奶奶是他從小的唯一依靠,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是他的責任,他無論如何都要陪著老人安度晚年。
聞徽靜靜地看了他一會,隨後會心地笑了:“這是應該的,到時候把工作那邊處理好,以後……”言下之意,其實大家心裏明了的,付奶奶總有歸天的一天,到時候付珩還得回歸自己的生活。
“沒事,”付珩見聞徽理解,便安心地微笑,“我其實還是想有一天再繼續讀博的。”
聞徽挑起眉:“也好。”
在付珩家待的幾天裏,聞徽總能聽到鄉親們拿著付珩的婚姻說事。在他們眼裏,付珩是“出來”了的人,自然不能在小地方找對象,便對著聞徽這個付珩的老同學悄悄說著,讓他給付珩介紹點好姑娘。
聞徽每每都是淡笑不語,拗不過鄉親們的熱情時,便點幾個頭……雖然心裏有些不愉,他也知,這些到底是難以避免的。
唯一慶幸的是,付奶奶倒沒說過這些,活了八十多年的老人,除了偶爾腦子犯一下糊塗,心境倒是比年輕人開闊不少,見付珩從不提婚姻之事,她也不逼迫著這唯一的孫子。
或許是吃了一輩子的苦,老人對現下的生活滿意得不得了,也沒有再多得貪求。
◎流◎歲◎未◎晚◎
過完年,付珩還是和聞徽一起回了S市。
即便準備回老家,付珩還是打算把這個學期的課教完,和學校裏的人談清楚下麵學生課程的安排,才能安心地辭職。
六月二十三號,付珩代的課結課考試。晚上從學校一回到家,他就聞到滿屋子的菜香味,片刻的怔愣後,他回房放好教案與試卷,便來到了廚房。
“阿徽,你怎麼……”
聞徽不慌不忙地朝鍋裏放了一瓢水,才回頭對他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往年,他們都是出去吃點東西,或者去看一場話劇。
付珩愣了下,忍不住翹起了唇角:“但我不知道你也會做菜。”
聞徽一邊切著蔥,一邊回道:“隻會做兩樣。”前世出國在外,習慣吃中餐的他,便也學了幾道愛吃的菜。
付珩好奇地走到一邊,揭開鍋看了看裏頭的魚:“挺香的。”
聞徽揚起嘴:“多謝讚揚。”
付珩滿心的愉悅,在旁邊看了半晌後,提議道:“我幫你吧。”
聞徽倒沒有推拒:“好。等我把魚做好了,剩下的菜你來做吧……蘇遠他們待會也來吃飯,其他的菜我做不來。”
付珩故作不滿地回道:“那可不能讓他們白吃的,得準備好生日禮物。”
“好,”聞徽放下菜刀,將付珩抱了個滿懷,打趣道,“不帶禮物的,不給進門。”
付珩撲哧一笑,隨即把矛頭轉向聞徽:“那你呢?就準備拿一道菜做禮物?”
聞徽低笑:“自然不是。”在這人臉上親了一口,說道:“待會他們該來了,我還是把禮物提前給你……你看著鍋。”
沒一會兒,付珩正整理著料理台,便見聞徽噙著一抹奇異的笑走了進來,心下頓時一陣莞爾。也不知這個人到底準備了多麼特別的禮物,竟是這般神秘。
想來他們都不是追求浪漫的人,這回聞徽對他的生日倒是費了不少心思。
“小珩,這個東西雖然沒什麼實質意義,總歸是聊勝於無吧。”付珩驚愕地看著聞徽打開手上小小紅色盒子,是一對對戒,“我們不能像一般情侶去民政局登記,但戴上這個也就算結婚了。”
他專注地凝視著付珩的雙眼,拿出裏麵一隻戒指:“你願意嗎?”
銀白色的戒指,樣式很簡樸,隻在麵上鐫刻了兩道細細的紋路。付珩腦子一片空白後,便是止不住的喜悅如潮水直衝腦門,讓人竟似喝了一斤白酒般眩暈,費勁地想要壓製住激越的心情,他微微咧嘴:“阿徽,你的求婚真的太簡單了……沒有鮮花,沒有誓言,而且……”他環視了下廚房,“還沒有氣氛。”
聞徽微笑:“你要是喜歡鮮花,我明天送你一個花圃;你要是喜歡誓言……我聞徽願意與付珩結為伴侶,從今天開始互相擁有、互相扶持,無論是好是壞,貧窮或富裕,疾病還是健康,都不離不棄,隻有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你要是喜歡氣氛,”他頓了頓,緩緩地掃視了一圈廚房,“這裏是我們的家。”
付珩狠狠地咬了下嘴唇……他從來都不是脆弱的,此刻竟有一種大哭的衝動。這裏,是他們的家啊。
“我願意。”他終是笑著回答,伸出左手。
聞徽為付珩戴上了戒指後,又讓付珩給自己戴上另一隻戒指:“Ichliebedich。(我愛你)”
忽聽到這麼一句不知哪國的語言,付珩隨口問道:“什麼意思?”
聞徽淡笑:“剛和一個德國客戶學的,生日快樂的意思。”
付珩還沉浸在震驚與喜悅裏,並不再追究,低著頭,手指一遍遍地輕撫著戒指。許久後,他才算平息了內心的激動,與聞徽一起忙活起了晚餐。這年的生日,過得特別的熱鬧,與幸福。
七月L大放假,付珩也完成了工作交接,便開始收拾行囊回老家了。
“你安心陪奶奶,我會去看你的。”
付珩點頭,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征求著聞徽的意見:“我打算在中學裏先代著課,怎麼樣?”
聞徽沉默了良久,才鬆了口:“別太累。”
察覺到對方一絲壓抑著的隱晦情緒,付珩頓住了所有動作,心頭止不住地疼痛。他猛然撲到聞徽懷裏,摟著他的脖子送上了吻。
兩人的身體死命地糾纏在一起,幾乎掏空了他們的所有精力。子夜,聞徽頹然地壓倒在付珩身上,低歎:“……睡吧,明晚上你還要坐車。”
說著,他就要起身洗澡,卻被付珩緊緊地抱著:“別走。”
“會不舒服的。”
“今晚,就這樣。”付珩低低地說著,“我……會想你的。”
聞徽應著:“嗯。”
“我……也會來看你的。”
“嗯。”
“我一定會回來的。”
“嗯。”
“阿徽……”付珩有些慌。
聞徽歎息:“傻瓜,我相信你。你隻要在家裏保重好自己的身體,不用擔心我……我經常出差,看你更方便點。”
一夜再無語。
付珩走了,從此與聞徽過著兩地分居的日子。在付珩回家沒多久,聞徽堅持送了一台台式電腦到他家,安裝好了寬帶,此後,他們經常在晚上開著攝像頭,或許兩人都做著各自的事情,連交談都很少,卻彼此都覺得安心與舒適。
付珩在付家村附近的子弟中學教了三年的英語兼數學,他的奶奶在一天夜裏忽然沉睡不醒。
醫生請來時,所有人都搖了搖頭,隻道回天乏術。
付珩傷心至極,在奶奶咽下最後一口氣後,匍匐在老人的胸口上嚎啕大哭,直到鄉親們把他拉了開來,說要籌辦後事。
“小珩……”聞徽趕來了付家村,看著傷心欲絕的青年,說不出什麼好聽的勸慰話。
付奶奶是自然老死,沒有大病大痛,走得很安詳。這個辛苦了大半輩子的老人,終是有個安定溫暖的晚年。
聞徽陪著付珩守完了頭七,後來還是硬被付珩勸回去的。何況,他一個外人,本來來到葬禮就讓人覺得奇怪,不想再為付珩添麻煩,聞徽看付珩漸漸恢複過來,也能安心地回S市。
付奶奶雖然去世了,付珩卻一直留在付家村的老屋裏,白天依舊去中學代課,晚上漸漸恢複到以往,開著攝像頭,他批著學生作業與試卷,聞徽處理著公司事務。
付珩沒有說過今後的打算,更沒說什麼時候回S市。聞徽同樣沒有問他,隻是偶爾關注一下付珩的健康。
冬天過了,春天走了。這年五月在B市有個業內交流會,聞徽自是參會了,在B市待了大半個月,結識了不少有潛力的大客戶,每天忙得隻有早晚匆匆發條短信給付珩。
終於結束了會議,聞徽一身疲憊地回到了S市的小公寓……沒有付珩的日子,他將所有的時間都投入了公司裏,事業是做得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累。
打開了略顯老舊的防盜門,看到通亮的屋子,聞徽有一瞬的怔愣,五感似是也遲鈍了許多。直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近來,他緩緩地勾起了唇。
“阿徽,歡迎回家。”
付珩的臉上再沒有一絲陰鬱與傷痛,隻有純然的幸福的溫暖的笑容。全身的肌肉驟然放鬆,聞徽大步跨上前,一把把人抱進懷裏:“我餓了。”
“飯菜都做好了。”
“有紅燒鯽魚嗎?”
“有的。”
“有宮保雞丁嗎?”
“嗯。”
“有青椒肉片嗎?”
“……”
“有木須肉嗎?”
“……”
“阿徽,”付珩失笑,“你搞得像是多久沒吃東西的樣子!”
聞徽認真地回答:“你做的最合我胃口。”
付珩聽了這話,臉上掩不住地開心:“以後,我會一直做給你吃的,再也不走了。”
“……好。”
“我準備考博,前兩天去見了導師,他讓我繼續讀他的博士……”
聞徽點了點頭,坐到餐桌旁,一邊吃著家常飯菜,一邊聽著付珩說起他這麼些天做的事情,不時地露出溫暖的笑。
這冰冷了幾年的家,終於恢複了原本的生機。
軟紅十丈,人家三千,有一盞燈火總為你長明,道是尋常,卻最珍貴。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