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是內務府三旗所屬包衣女子入宮選秀的歲數。而我今年，就到了這樣的歲數。
    距離那慘烈的家族之變，已經過去三年了，齊佳氏·敦慧死在了那場由齊佳氏太太親自點燃的大火裏，如今的我，是鑲黃旗包衣出身的那拉氏·和慧。齊佳氏·敦慧隻有11歲，那拉氏·和慧卻是有13歲了。我看著鏡中自己的身量，不算瘦弱，但比起13歲的女孩子還是小了些。
    門被輕輕地敲響，嬤嬤和藹的聲音傳來：“慧兒，起了嗎？”昨夜幫額娘核算家用賬目，睡得晚了些，竟勞煩嬤嬤來喚我，我有些內疚。我急忙開了門，道：“叔婆，我已經起了。”
    嬤嬤走進來，道：“這幾天家裏清閑，你多休息一會也無妨，日後若進了宮，指不定多辛苦呢。”說著，嬤嬤的神色現出傷感來，我心裏也是難受地厲害，卻不敢表露出來，安慰嬤嬤道：“叔婆，慧兒的條件並不好，不一定能入得內務府大人們的眼，選為宮女。”
    嬤嬤歎口氣，道：“說是這樣說，但凡有些臉麵的旗下包衣家，誰想讓自己的姑奶奶進宮受那侍候人的罪，更何況慧兒你······”
    “叔婆，慧兒能死裏逃生，就是萬幸了。”我打斷嬤嬤的話，軟聲道。
    嬤嬤撫扶我的頭，道：“慧兒總是這麼懂事。”
    兩年前，額娘遣散家奴，寫下告罪血書，當著前來緝拿我們的順天府衙役的麵縱火自焚。世人都以為我隨額娘一起死在了火場中，事實上那具幼小的骸骨是我們府上剛得天花死的一個家生子兒。聖上憐我額娘剛烈，不再追究，抄家了事。額娘的乳母——淑英嬤嬤偷偷把我帶出了府。正巧嬤嬤的娘家侄子攜妻女來京謀前程，嬤嬤的侄孫女身體虛弱，在路上夭折了，就由我頂了他家女兒。嬤嬤的侄子、侄媳婦——也就是我如今的阿瑪、額娘膝下無子，再加上以前多受我們府上和嬤嬤的照拂，對我甚好。如今的家雖然有些清貧，但一家人過得很和睦，不能不說是老天對我的厚愛。我們一家五口，住在一個小四合院裏，是嬤嬤早年為痛失雙親的侄子也就是我如今的阿瑪置下的。阿瑪領了一份閑差，薪響勉強夠過活，所幸在京城無甚親族，省了很多事。
    巳時末，嬤嬤去吩咐廚房老媽子做飯，我去打下手，卻被嬤嬤趕了出來，道：“你額娘快回來了，去接接她吧。”果然，不出一刻，外出的額娘就回來了，額娘是蒙古女子，做事很有些風風火火的樣子，後麵跟著小丫鬟小荷，一進門就衝我喊道：“丫頭，看額娘給你買什麼了。”
    我迎了上去，嗔怪道：“額娘怎麼又在慧兒身上亂花錢了？”一看，額娘拿著一個製作精巧的盒子，似乎是京城一家老字號的脂粉，我吃了一驚：“額娘給我買這般東西做什麼？”
    額娘笑道：“慧兒總是老成持重的，卻沒好好打扮過，總是一身素氣。這馬上就要待選了，還不趁著現在多打扮打扮。”我心中很是感動，宮中的規定：宮女是不得塗脂抹粉的，必須素顏。如果真入宮做了宮女，就是十幾年啊，出來就是老姑娘了。額娘是想讓我不留下小女兒的遺憾。額娘看著豪氣，其實也是很細心的人呢。
    雖然並不是很喜歡梳妝，但我不願拂了額娘的心意，對著鏡子在和額娘的幫助下開始梳妝。說來，這還是我第一次正式梳妝呢，頭發編成了辮子，紮了稠繩兒。額娘在我臉上細細地塗抹著。額娘的動作細致認真，神情中帶著某種期許。我心下歎息：阿瑪額娘都是好人，老天爺保佑他們早日有子嗣吧。以前的女兒夭折之後，額娘一直沒有生養，我能感覺出來阿瑪和額娘的焦急和期待。
    感覺上過了好久，額娘終於放下手中的東西，笑道：“好了，看看鏡中的小美人吧。”
    我的臉騰地紅了：“額娘，不要打趣慧兒嘛。”隻是看到鏡中的女子，我也詫異了一下。我的容貌並不出挑，與我親額娘相比差遠了，勉強稱地上清秀，再加上年歲還小，實在是看不出什麼美貌來。這一梳妝，畫得成熟了幾分，感覺立馬不同了。正巧嬤嬤進來，見此，也是愣了一下，笑道：“這樣出去，誰說敢咱家慧兒是醜丫頭啊？”嬤嬤這麼說，是我一次出門，被幾個前街的小公子看到，直呼我“醜”，我自幼被教導女子美貌未必是福，聽到也沒有很大感覺，倒是嬤嬤和額娘很生氣，隻是那幾個小公子不比我們寒門包衣，都是有勢的，也不能發作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