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火鳳於飛  第二十四章 驚宵畫不成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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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娉婷不由得認真打量了一下慕之軒,他眉朗神清,英氣勃勃,就似夏日的驕陽,狂放霸道,無所畏懼,坦蕩灼熱。修長的身形從容站定,麵對再艱險的局勢,再強悍的敵手,隻消掃上一眼,隻一眼,便足以讓所有的人被那股睥睨天下的從容傲氣迫得呆愣愣邁不動步子。
    “公子。”孤雲走過來恭謹地喚了聲。
    慕之軒笑道:“娉婷,劍在劍鞘裏憋久了,是該讓它出來鬆快鬆快了。今夜,子時三刻,生意就上門了,孤雲,交待下去,原路折回二十裏休整,到時給我照單全收。”
    娉婷謙和散淡的眸子,驀地精光一閃,一片雪亮,但隻是眨眼瞬間,便又恢複了原來的溫和有度,笑著應和:“但憑公子吩咐。娉婷拭目以待啦。”
    子時一刻,一切如常。夜十分的靜謐恬然。
    二刻,仍不見動靜。娉婷不由覷了覷慕之軒,卻見他依舊氣定神閑地斜靠著一塊石頭閉目養神,似是毫不懷疑自己的論斷。
    又過了一會兒,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音如漣漪一般在空氣中蕩漾開來。
    娉婷猛地睜大眼睛,久在江湖,她哪會聽不出這是馬車的聲音,隻是車輪都用上好的革草軟布裹了,是以行走的聲音極低極微。車簾悄無聲息地挑開,衣襟帶風之聲輕輕移動!
    “放心,梅影會處理的。”慕之軒微睜了睜眼,低低說了一句,繼續養神。
    娉婷沒有動,卻是凝神靜聽。
    羽箭破空之聲,沉沉呼喝之聲,暗器鏗鏗之聲,不一而足。
    不多時,動靜消失。梅影掠了過來,“公子,來者一十二人,以羽箭為主,全部擒拿,無一死亡。”
    慕之軒沒有睜眼,輕道:“沒退步。”
    梅影相當嚴肅地一抬頭:“屬下不敢。公子可要審問?”
    “不必。”慕之軒朗道,“跟他們說,如果是滕俊的人,就饒了他們的狗命,如果是祺涯的人,剜了眼珠子喂狗,如果都不是,就地活埋。”
    梅影幹脆利落地轉身去了。
    娉婷吐了吐舌頭:“公子,你是要他們傳話出去,你十分賞識滕俊,你絲毫不懼祺涯的小動作,你絕不容許赫連父子背約。可對?”
    慕之軒目中充滿欣賞讚許之色:“說得不錯。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我嫌他們來得太慢了,需要有人去催催。”
    “原來公子說的生意另有所指啊。我就說嘛,這會兒離子時三刻還差那麼一點點啊。公子豈有算錯之理?”娉婷方才恍然大悟,巧笑嫣然,“可是,公子,咱們又何必多行這麼二十來裏路,在原地以逸待勞等著他們不是更好?”
    慕之軒笑道:“他們太慢,咱們隻好送上門來了。這一晚上,可是有好幾單生意要做,時間咱們耽誤不起啊。”
    娉婷駭了一跳,這個人,可真是高深莫測,靜若春水,動如飛箭,區區一個晚上,他究竟布了怎樣一個大局?她幾乎要懷疑除了傅敬陽那五百護衛他還有底牌沒有拿出來了……
    子時三刻。夜色正濃。漫漫無聲的黑色世界,沉悶燥熱,晦澀烏霾。
    突然,一聲震天動地的炸響“轟”的一聲,自前方不遠處傳來。聲震九宵,瞬間驚醒了所有的人。
    轟天雷?不對啊,江湖中人慣用的轟天雷,炸響的聲音哪有這般震耳欲聾?況轟天雷炸響之處白煙大起,是逃跑的最佳遮蔽。可,那邊,竟不見有一絲白煙彌漫。難道是……
    兩個恐怖更甚於鬼魅的字刹那間躍入腦海,娉婷陡然瞪大了雙眼,驚呼出聲:“‘絕殺’!”
    但聽慘呼之聲不絕於耳,沒有風,塵土卻嘯如狂飆,怪石林立的偌大一個小山坡頃刻化為烏有,夷為平地,碎石如齏粉,散入夜色看不見一絲影跡。
    不過瞬間,已恢複了平靜。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卻又真真切切地已然結束。娉婷就那麼僵在當下,誅生魂,滅鬼魄,是為“絕殺”啊!
    驀地肩上一沉,娉婷猛然回過神來,見冷月站在跟前,衝她笑道:“嚇著你了?不至於吧。”
    娉婷赧顏低了低頭,臉上驚疑未定:“真是‘絕殺’?”
    “那還有假?”冷月自豪無比地昂首挺胸,目中充滿了無盡的狂熱,王爺豈會是一般的人?“就這麼一下子,就滅了三百殺手,傅敬陽正在清理呢。公子他們已經過去了,咱們也看看去吧。”
    滅了三百殺手……娉婷隻覺得一陣眩暈鋪天蓋地襲來,直旋的全身毫無力氣,軟軟地向後一倒,無力之極。冷月忙將她扶住:“你沒事吧?”
    “沒……沒事。”娉婷扯了扯唇角,心中感慨萬千。她覺得她已經夠高看慕之軒了,哪知竟還是小瞧了他!絕殺啊,天下無人知道從何而來,卻亦無人不知威力的絕殺啊,竟是他所製!雪瀾閣追查了那麼次,可,哪一次都是毫無例外地無功而返。她早該想到,能瞞過雪瀾閣的耳目,一定是精於隱蔽之道的同行啊,除影閣的創立者之外更有誰人?“咱們也過去吧。”
    那是怎樣一種場麵啊。盡管已有了心理準備,乍然見到眨眼間便消失不見的山坡,乍然見到橫七豎八的殘肢斷骸,乍然見到那麼那麼多麵色青黑的屍骨,娉婷還是禁不住一陣心驚。絕殺的恐怖之處,便在於那近乎鬼魅的牽引力、爆破力,在於那無色無味卻無藥可解的至毒啊!
    斂正心神,娉婷這才發現,在這一片瘡痍之上,匆匆清理殘局的竟似是數百衣衫襤褸的乞丐,不對,瞧他們那果斷利落的動作,倒像是慣戰的軍士。是了,是傅敬陽的五百護衛啊。他們一定是化整為零,混在乞丐堆裏一路悄然尾隨他們這一行。難怪她沒有察覺……
    他們將那屍體殘骸運向……一個闊大而深的坑。怎麼會有這麼現成的一個坑?!娉婷抬眼看看冷月:“那坑……”
    冷月笑道:“這裏曾經是要修渠引水的,可工事開始沒多久,王爺又另覓一處更為便捷的渠道。這兒便空下來了。五百兵丁,加上絕殺的威力,擴寬擴深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也就是說,慕之軒回撤二十裏,這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就地掩埋,不著痕跡啊。這一場追殺,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啊。時間,地點,分寸,他可真是一絲不差啊。可怕,太可怕了!娉婷渾身一震,心頭突地襲上了一股深深的恐懼,似曾相識的恐懼,她剛認識主子之初,那個淺笑吟吟的少女帶給她的,也是這樣一種讓她感佩到骨子裏的恐懼啊。
    “公子。”梅影掠了過來。
    他來的那個方向……恰是他們黃昏時紮營的所在!娉婷又是一驚,這是慕之軒料定的又一單生意嗎?
    隻聽他朗道:“公子放心。四十餘人,均是一劍封喉,用的是祺涯近衛配備的青玉薄劍。”
    “好!讓他們掐架去吧,咱們隻管坐觀便好,這灘水,可是越渾對咱們越有利啊。知道來曆嗎?”慕之軒道。
    “還不知。”
    “盡速查知。或者,真是三國盡出啊。”慕之軒麵上浮起一絲凝重之色,揚聲道,“傅敬陽,給我快著點兒!”
    那四十餘人是誰人所殺?娉婷掃了一眼,傅敬陽的人都在這兒,而他們這一行十餘人也沒缺,慕之軒真的另有後手啊。
    正思潮起伏間,忽聽慕之軒道:“孤雲,交待下去,都打起精神來,這到天亮,還有兩撥對手要來!贏得漂亮點,明天咱們大擺慶功宴!”
    “公子,明天不是就該踏上祁國的地界了嗎?”娉婷疑道。
    慕之軒挑了挑眉毛:“沒那麼容易啊。娉婷,依你看,在曇國境內安全,還是在祁國境內安全?”
    娉婷偏了偏腦袋,思索片刻,答道:“或者,是在祁國境內反而安全些。公子若在祁國境內出了事,無論是誰下的手,祁國都脫不了幹係,曇國上下都會將仇恨的目光刺向祁國。所以,祺涯、滕俊、赫連父子都會消停一些,甚至還得費盡心思保證公子的安全。”
    “不錯。所以,在這曇國邊境,是他們最後一個下手的機會,也是絕佳的一個下手機會。邊境魚龍混雜,便於推諉,何況仍在我曇國境內,與別國無涉。”
    “那豈不是很危險?”娉婷一驚,“公子,你的傷還沒好啊。”
    慕之軒扭頭瞅了瞅自己的右肩,歎了一聲:“這傷得還不是時候。不過,也沒辦法,小心著點便是了。”
    東方終於泛白,看上去,就如以前一樣地靜謐恬然。可,曇州邊地的百姓卻不知道,這一個夜,對於他們的曇王來說,可真稱得上是驚心動魄。前前後後遭遇五撥近四百名殺手,雙方出動近千人之眾,結果,他們的曇王大獲全勝,將所有敵手肅清。
    邊地一個極不起眼的山坡上,慕之軒一行十餘人倒是極有閑情逸致,竟打了些野味回來,香噴噴的烤肉味裹著濃濃的酒氣直讓人口水直流。
    娉婷擎起一杯酒,鄭重地端至慕之軒眼前:“公子,娉婷敬你!”
    慕之軒接過,眸中笑意盎然。這一杯酒雖輕,卻是代表著娉婷對他的無限感佩,這一夜之後,他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讓她心服了。他需要這樣一顆感佩的心,若要雪瀾閣誠心誠意地供他驅馳,僅靠連雲的威信是不夠的,他也需要用自己的睿智與果敢去征服啊。
    “自己人,何須客氣。娉婷,那個,能跟我說說嫣然是怎麼回事嗎?”
    娉婷笑笑:“公子,還沒怎麼著呢,就開始調查主子的家底了?”
    “什麼叫沒怎麼著啊。”冷月嚷道,“連姑娘鐵定是咱們家王妃了,你們說是不是……”
    慕之軒橫了他一眼,目中卻殊無一絲惱怒之意,反而十分欣喜。
    “這事說來話長,公子,回頭我一定細細講給你聽。”娉婷看了看慕之軒,靈秀的眸子盛進了幾絲憂慮,“公子,昨夜你說進入祁國地界沒那麼容易……”
    慕之軒立起身來,濃眉緊皺在一起,雙手攥成拳頭又放開,原地轉了一圈,又緩緩坐了下來,正色對眾人說:“這一餐盛筵之後,究竟還有沒有下一頓,還真是不好說。平靜便是最大的不平靜。昨夜不過是個小小的序幕而已,今天才是正戲開場。極有可能,這一次咱們遇到的是祁國、涵國、寒楓王朝三國聯擊,可想而知會盡出多少高手。對他們而言,是一場誌在必得的局,對我們而言,則是一場生死懸於一線卻又決不能輸掉的局。輸了,也許曇國就從此將萬劫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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