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火鳳於飛 第十三章 旖旎醉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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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驚風麵上一暗,被那顯而易見的潛台詞噎得說不出話來。
慕之軒笑道:“青遠,你打酒祭都打到我頭上來了啊。看來我還真是慢待了先生。冷月,立刻送十壇竹青葉到黎先生府上。”
連雲做事自來不事張揚,遑論對於感情,這許久以來,都是花落水流紅,枉自怨東風,苦苦煎熬,對他顯而易見的款款深情一直都是有意無意地淡然處之。雖是對他敞開了幾許心門,以她的性子亦絕不會恣意招搖。可是此刻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嫌,慕之軒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是想快刀斬亂麻,了斷劍驚風那縷錯付的情懷。盡管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陣陣竊喜。
自然而然地握起連雲的手,“對了,也給劍兄送點,他可是我和雲兒的貴客,不可怠慢啊!”
劍驚風聞言暗惱,這不擺明了要請他喝喜酒嗎?不由橫了慕之軒一眼,硬硬恨道:“不必慕兄費心。”
“哪裏哪裏,劍兄高風亮節,心心念念為我曇國著想,就連這麼一點酒水都不忍揮霍,本王實在是感佩不已。劍兄的心意本王領了,隻是,劍兄就不要推辭了,不然叫本王和雲兒如何過意得去?”慕之軒一本正經地道。
蘇雪晴、娉婷齊齊在心裏笑倒。曇王可真是夠絕的,一口一個他與姑娘,還說得這般冠冕堂皇,什麼高風亮節,真虧他想得出來。
劍驚風一聽之下,更是憋屈得要死,臉上表情五顏六色煞是好看,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忍!
連雲嫣然一笑,柔柔說道:“軒,相識以來,俗務纏身,你都還沒帶我好好看看這伊人居呢,現下,晴兒、娉婷和劍師兄都在,正好同遊,你說可好?”
蘇雪晴拍手叫道:“好啊,姑娘,我可是對這伊人居很感興趣啊。”
慕之軒眉間神情閃動,她知道?睇眼過去,正對上連雲了然的目光,不由欣喜若狂,這麼說,他在她心裏的重要已不止一點……
一行人人穿花涉水,嘖嘖稱歎之聲不絕。半晌,來到一處竹林麵前。其時,落日如金,森森竹影參差錯落。連雲心中一慟,恍惚憶起某人曾以掌風斬斷千竿翠竹,許給她“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唯美,而今,不由得一陣悵惘。
慕之軒陡然覺出放在他手裏的她的手有那麼一霎僵硬,便知她心下所想,朗聲說道:“雲兒,穿過這片竹林便是清揚居了,累的話,我們改日再看。”
連雲心頭立時湧過一股暖流。她曾無意中聽冷月提起過,這伊人居是慕之軒為了他曾摯愛的絮兒所建,情至深處,他也為她在這清揚居中設了一處居所。就算她不在乎,他也想為她做到唯一,他不願委屈她住在絮兒的影子之下。他從未提起,可見是知她之人,不唯是知她之人,更是憐惜她之人,他明白她心中的煎熬,明白她負載不起太多的情思,所以從不要求,隻是靜靜地在她身側等待,等待她的目光望過來。唉,人世事,幾完缺。碧落黃泉動愁吟,草盡紅心,獨自淒涼還自遣,石倘能言,也應望取長空嗚咽……情深如他,讓她如何能夠拒絕?
“已經來了,不看豈不可惜?”連雲烏發長垂,宛若曇花悄悄浮出馨香時的飄然、別致,目中隱隱顫動著水氣,纖細柔長的身影施施地瀉在地上,神情淡淡然,卻有一種絕不回頭的韌性。反握住他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慕之軒是何等精明之人,哪會不知道這一個微小的動作所代表的意義,登時隻覺天地燦爛,這一刻,整個世界都為他們瘋狂燃燒,這一刻是屬於他們,慕之軒、連雲的。
與棲鳳樓、攬月樓、鎖翠閣等處不同,清揚居可謂是一座園中之園,在偌大的伊人居中別有一番風致。其外,是一片大竹林,千竿翠竹爭高直指,負勢競上,直走了半個時辰方始過完,儼然一道天然屏障將其與別處隔開。出了竹林,迎麵一塊巨石,平削如洗,“清揚居”三個篆字深嵌其上,隱隱一股古樸清雅之意撲麵而來。巨石之側,一條小徑逶迤隱入。循徑而進,便入居內。隻見風煙俱淨,天山共色,從流漂蕩,任意東西。急湍甚箭,猛浪若奔;縹碧清泉,魚沙可辨。橫柯上蔽,在晝猶昏,疏條掩映,有時見日。
蘇雪晴、娉婷隻覺奇光異色,目不暇接。慕之軒、連雲卻隻是笑而不語,相攜一路前行。
大約又走了半個時辰,一座數開間極大的石屋映入眼簾。進了大門,穿過一條長廊,來到前廳。廳上居中掛著一幅木板對聯,上款為“宜言飲酒,與子偕老”,下款是“琴瑟在禦,莫不靜好”,每個字都深入木裏,當是以利器剜刻而成。
娉婷一瞥之下,不由僵在當下。那明明是一對夫婦的對答之詞,情意綿綿,溫馨無限。可這般堂而皇之地掛將出來,實是大大地不該。但不知怎的,她心中竟殊無惱怒怨怪之意,反而不由自主地替主子歡喜。他是雄踞一方的霸主,卻能待主子如此……
劍驚風腳下一滯,再也挪不動半步。心下歎道:難怪她這樣的奇女子會青睞於他……
冷月斜了眼劍驚風,見他眸中幾絲蕭瑣,卻是如釋重負:王爺和連姑娘都已經夠苦了,難得現在終於看到幸福的曙光,他若能知難而退,可是再好不過……
蘇雪晴卻是對這詩詞之道一竅不通,見他們各各神色有異,直急得抓耳撓腮,不知所謂,忙忙湊到娉婷跟前,聽得其中蹊蹺,亦不由吐了吐舌頭。
其時,幾人的目光齊齊鎖定了連雲,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看漏了分毫。周圍極靜。
連雲早羞得麵若海棠。一時之間,委實不知如何才好,急上來一跺腳,掉頭便要走,卻被慕之軒一把拉住。
連雲雙眼微閉,一顆心砰砰跳個不住,隻聽他輕輕在她耳邊說道:“你逃不掉的,雲兒,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我等定你,要定你了。”連雲隻覺得心弛神搖,把持不住,緩緩轉過身來,忍不住又眼睜一線,飛快地偷瞧了他一眼,恰對上慕之軒熱切的眼睛,慌又低下頭去。
其時,二人相距不到半尺,慕之軒隻覺她吹氣如蘭,蕩人心魄,情不自禁輕輕伸嘴過去,在她額上吻了一下。連雲又羞又喜,立時背過身去。
邊上幾人早識趣地飛快退了出去。偌大的清揚居,便隻剩下慕、連二人。
卻說慕之軒一吻之後,忽然不由自主地自慚形穢起來,心想:她這麼淡雅宜人,風致天然,我怎能如此唐突?又見她背過身去,隻當她惱了,立時六神無主,早在心裏咒罵了自己幾千遍。忽聽她細語道:“似乎,還少了個橫批。”
幸好,幸好……慕之軒暗暗撫著心頭籲了口氣,竊喜道:“你看呢?”
連雲雙手絞著衣襟,咬牙道:“你必是早已有了,今次卻又推脫,分明是有意戲弄我。”
慕之軒道:“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連雲微點了點頭,便聽他道:“‘雲軒’二字如何?”連雲“撲嗤”一聲笑道:“無味之極!虧你想得出來!”說罷忽然淩空而起,“唰唰”揮出幾劍,甫一落地便嬌笑著跑入後堂去了。
慕之軒抬眼望去,見她書了“晏晏”二字在上,知她決意將一生情思係在他身上,心下大暢,隨即追了過去……
二人笑鬧著打成一團,一切盡皆落入劍驚風敏銳的五識。他負手緩行,頎長的背影寥落地塗在斜陽餘輝之上,更增無限寥落。心下歎道: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是該離去的時候了……
向晚,慕、連二人攜手向棲鳳樓而來。蘇雪晴遠遠望見,早迎了過來,把一紙書箋塞到連雲手中:“姑娘,那個無賴走了。”
慕、連二人看過去,見他寫道:“關山何處不相逢,狂歌且共醉東風。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在下去也!”不由得均是大為感佩,所謂豪俠當如是……
次日。慕之軒甫一踏入議事廳,便覺一股劍拔弩張的詭異氣氛撲麵而來,料知是梅影、王含一事,麵上卻不動聲色。
“王爺,聽聞日前,影閣王含倒戈反投祁國,鎮州百餘盅民枉死,鐸城差點一夜易主,滕俊亦組建無影門,與影閣相抗,下臣奏請重懲王含,而梅影身為影閣首領,失職不察,亦請王爺嚴辦。”一四品官員奏道。
黎青遠尚未發言,就見崔文廷挺身而出:“王爺,滕俊之為祁國右相,撫百姓,示禮儀,約官職,從權製,庶事精練,循名責實,至於運策演謀、製敵機先,亦是不遑多讓。縱然沒有王含,揮戈動兵也是遲早之事。而我朝中興,基業重整,實賴王爺疇谘熙載以及眾賢俊忠果正直、群策群力。而今正待措天下於衽席之上,拯黎民於水火之中,更需諸士響臻,戮力同心。當此天下雲擾之際,王爺豈可不忍小忿而發雷霆之怒自毀棟梁,寒天下賢才之心?而且,滕俊素有遠謀,一著未行,已早伏下七八後著。與其同室操戈,何如積銳攘外?”
此語一出,眾人思維陡然停頓了一下,緊接著驚愕不斷。天哪!沒聽錯吧?這話竟然出自他的口中!他不是向來跟王爺不對盤嗎?
卓靖言道:“下臣以為,法紀嚴明,方可令出隨行,所向披糜。如若律令不行,法紀敗壞,到時,王爺又憑何去征戰天下?但,目下,正值用人之際,還請王爺三思,法外施恩,將梅影革職留用以正我王廷威儀,以彰我王愛才惜才之心。”
眾人不由齊齊翻倒!先是崔文廷,又是卓靖,這這這,這怎麼回事啊?不過才一天,怎麼就被洗腦了?
連雲淡淡上前,一句話更是把眾人的心震到了天邊!各各硬生生愣成了木頭樁子,繼而滿眼的不可思議,臉上表情煞是精彩。當下不由齊齊懷疑,今天,這太陽是從東邊升起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