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火鳳於飛 第十一章 風多鼓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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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兩軍交鋒的場麵,見卓靖排開陣勢,黑壓壓一片人頭,從這頭到那頭,一眼看不到邊。衝鋒騎兵和重甲步兵在中間,左右兩邊從中間往外依次是步兵弓箭手、普通步兵、普通騎兵,最外層是騎兵弓箭手。乍然看到孤雲派出的二十餘騎衝將過去,就如蜉蝣之於天地,一粟之於滄海,瞬間不見,立時感慨萬千。
一個人,縱然武功再高,以一敵十尚算勉強,以一敵百已是絕無僅有,以一敵千、以一敵萬,誰能做到?沙場之上,當真是人命如草芥,微不足道……
連雲聽得她一聲輕歎,臉上依然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語氣卻是嚴肅起來:“這就是戰爭。每一場戰爭下來,都會血流成河,骸骨遍野,數不清的父母失去嬌兒,數不清的妻子失去丈夫,數不清的孩子失去父親,數不清的百姓麵臨顛沛流離的淒苦。現下四國相爭,今天我跟你打,明天他跟他交戰,戰火似乎永遠沒有停歇的那一天,就因為有著太多的利益和野心。天下隻要一天有這麼多國家並存,一天就不會少了戰爭,隻有統一才會是真正的平和。逐鹿天下不是為了成就哪一個帝王的豐功偉績,是為了給所有戰火紛飛中受苦的百姓一個安全,一個再不會有戰爭的氛圍。
一個人的力量的確是微不足道,但為了這個目標,若是越來越多的人抱定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心去付諸努力,它就總有一天會實現。縱然在這一條艱險的道路上,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一顆丹心一腔熱血也無愧於天地了。人生在世,與其庸庸碌碌苟且求安,何如轟轟烈烈拚他一場?”
娉婷目中陡然放出耀眼的光澤,豪氣潑潑地瀉了出來,爽朗一笑道:“主子,好一個轟轟烈烈,娉婷跟定你了!”
蘇雪晴叫道:“糟了!姑娘快看!卓靖要亂箭射殺那二十餘騎!”
連雲淺笑吟吟:“晴兒,你對曇王這麼沒信心嗎?”
蘇雪晴、娉婷二人不由心中一動,慕之軒其人深不可測,單看影閣就可窺一斑,而這三千勁旅,既是他精心訓練,又豈會不堪一擊?可看這形勢,又當真覺得勝出的希望太過渺茫……
但見紛紛箭雨之中,二十餘人倏然伏於馬背之上,二十餘騎驟然緊縮,擠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呼啦啦一道白光閃過,竟不知從哪裏弄出來一張細密的白色大網,將這二十餘騎全全罩住,那些密如牛毛的箭矢竟生生地一觸即落,根本射不進去!
“天蠶絲網!”卓靖一臉黑線,這這這,這不公平!可戰爭之上波詭雲譎,哪有什麼公平可言?若是自己有這家底,又豈會束之高閣?又豈會吹著喇叭告誡對方千萬小心?
一樣的速度,一樣的角度,在漫天箭雨之中竟是無一絲毫膽怯慌亂,保持著高度的默契,二十餘騎有如一騎,在這三萬軍馬之中竟是迅若流星一般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卓靖的箭矢和刀槍劍戟傷不了他們分毫,隻能眼睜睜任由他們衝將開去,直攪得三萬人馬陣腳大亂。
卓靖眉頭大皺,正自凝神思考應對之策,忽聽一小校驚呼:“將軍,那邊……”
隻見右後方滾滾煙塵大起,糟糕!糧草!卓靖暗呼,簡直快要氣得吐血了。縱是一場豪賭,也不過是曇國內部一場軍事演習,哪知孤雲竟如此較真,當作生死決戰,一把火燒了他的糧草!就算是他不怎麼服慕之軒,好歹這三萬人馬也是曇國的兵勇,這糧草也是曇國子民的血汗,慕之軒身為一國之主,他怎麼可以?!登時暴跳如雷,高舉長劍怒喝道:“給我衝上前去,滅了那三千騎——”
哪知他話音未落,排在兩翼的騎兵弓箭手、普通騎兵、普通步兵、步兵弓箭手竟生生地爭先恐後從外向裏擠來,將他最為精銳的衝鋒騎兵和重甲步兵擠得人仰馬翻!一片惶惶的驚呼聲之中,被踩踏受傷者不計其數!本已被先前二十餘騎衝得陣腳大亂七零八落的三萬軍馬,此刻更是慘不忍睹,亂作一團,哀嚎遍野!
大勢已去。卓靖悵然一歎。那二十餘騎不過是誘敵之兵,來襲之時,孤雲卻又兵分四路。一則於原地遍插旗幟廣布疑兵,交兵之初的一番對射已讓他深味對方箭陣之恐怖卓絕,不敢輕易靠近,便難以發覺那僅僅是一支疑兵,反以為對方按兵不動,這便失之以懈怠。一則簡騎輕從徑取糧草,亂他軍心。二則於左右兩翼包抄突襲。以三千騎包抄三萬之眾,簡直是奇哉怪也,卓靖哪裏能夠想到孤雲有如此膽識如此氣魄……
一念未已,偌大帥旗堪堪摔落地上,濺起一綹飛揚的塵土。
孤雲笑道:“卓將軍,承讓!”
蘇雪晴、娉婷隻看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三千對三萬,還大獲全勝,無一傷亡,還勝得如此輕易、如此迅速!
連雲笑得極為淺淡,依舊雲淡風輕,就似這結果早在意料之中一般,沒有絲毫的訝異,一雙幽深明亮的眸子波瀾不驚。櫻唇輕啟,聲音輕淺之極:“你來了。”
蘇雪晴、娉婷猛地心神一凜,回頭看去,就見慕之軒走了過來。在他身後不遠處,冷月、薛琅以及三匹駿馬靜靜站立。
二女暗呼慚愧,剛剛一顆心都係在戰事之上,竟連他們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腳下卻毫不遲疑,飛快閃人,掠到冷月、薛琅跟前。
慕之軒就那麼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連雲的目光,慢慢地從一地黃埃中行來的長靴,移到那烈烈生華的紫色披風,移到那噙一抹淡淡笑意的唇,移到那風華瞻朗的眉目,最後看進他深邃明朗的眼眸。
對著那樣的眼眸,她揚起自己最為明麗的笑容。
“軒。”
僅僅是這麼一個字,慕之軒卻是狂喜到了極點。俊眉忽然拉長,忽然縮短,燦若星辰的深邃明眸上下左右不停地轉動,整個身子就像突然受到微風的吹拂,微微地顫動著。一顆心啊,就如急驟的馬蹄一般不住地跳動。走起路來步履輕快,就像一下子變成了情竇初開的少年,喜不自禁。
她叫他的名字!她願意讓他走近她!
此刻,慕之軒有無數的話要對她傾訴,卻一句也想不起來,一句也說不出來。
連雲淺笑微微,目光在他右肩上停留了一會兒,幽幽說道:“還是回家調理吧。”
她說回家。是啊,回家。多麼溫馨的字眼啊!好像,都有幾百年不知道家的味道了。
“好,我們回家,雲兒。”
“王爺。”孤雲帶著三千騎呼嘯過來,可是不過一瞬,他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這個回奏的時機可真是選得好到不能再好了……
自嘲地幹咳一聲:“那個,屬下先告……”
一個“退”字還沒來得用說出口,就被一股淩厲的掌風直接從馬上拍飛了出去。身後眾人哪還敢多做停留,各各逃命似的灰溜溜退後,心裏卻都喜氣洋洋地暗笑,這“軍師”隻怕叫不了多久,就得改口叫“王妃”了……
卓靖軍營。一片死水般的寂靜。
剛剛領教了慕之軒三千騎的厲害,一眾大小將校無不驚魂甫定,噤若寒蟬。哪裏還敢對這位讓人聞名喪膽的“冷血曇王”狡辯片語隻言。他們在卓靖麾下多年,一向唯卓靖之命馬首是瞻,對慕之軒不甚膺服,甚或可以說他們就是他眼裏的一枚釘子,眼下,就連卓靖也是肯定是要離去的了,他們,豈不更是得任他宰割?
偷偷抬眼瞧了一下高坐主位的慕之軒,見他靠在椅上,垂著眼瞼,半點不動聲色。眾人更是惴惴不安,紛紛猜測,究竟,他會如何對付他們?
卓靖把將印呈上,卻是滿身煞氣,十指緊握,站得筆直,頭高高抬著。
慕之軒掃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不服?”
卓靖瞥瞥眼,不吭聲。那眼神分明在說:我不過是一時大意才會失利,為什麼要服?何況,你無視曇國兒郎的生死,無視曇國百姓的血汗,又憑什麼要我服?
慕之軒一個眼神遞過去,孤雲躬身上前一揖,轉向卓靖說道:“將軍,王爺知前陣子的大雨讓將軍營中部分糧食受潮,若是兵士繼續食用,大為不妥,是以令孤雲將其付之一炬,至於新的糧食,孤雲已奉詔令適才的三千騎送入將軍營中,此刻,想來已經差不多了。稍後就請將軍前去驗收。至於將軍麾下那些傷亡者,王爺已有明詔。死者均是我曇國勇士,入忠烈祠以彰功績,一應撫恤不日亦將撥至有司。傷者,不死神醫薛琅已在診療之中。”
卓靖猛然抬頭,看向慕之軒的眼神不由多了一絲感佩。軍糧受潮一事,除了營中將校,普通士卒都不知曉,而他卻了若指掌!就憑這份洞察力,慕之軒就不愧為曇國之主,更別提他帶出的勁旅作戰能力那般精當,而撫逝慰傷,拉攏人心,對他而言亦是滴水不漏。但,要他低頭,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