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靖，可想好了？”慕之軒朗笑道。
    聽在卓靖耳中，卻覺得那笑狂妄無羈，盡是淋漓的嘲諷之意。不由心裏猛地一撞，差點叫出聲來，好家夥，你想以三千兵勇勝我這三萬大軍，真以為本將是吃素的啊，好歹本將也打了十多年的仗了，也罷，這可是你自找的，與人無尤。“既然王爺有興趣，末將自當奉陪到底。”
    慕之軒眸光明滅，望向天際：“卓老將軍那可是我曇國最耀眼的一代名將啊。隻恨本王沒有早生幾年，不然定要與之共戰沙場決一雌雄。”
    卓靖怒氣上行，他生平最恨別人說他是因為父親才做得這上將軍，而慕之軒此話更甚，擺明了是說他不值一哂，人家要對陣的是他父親，至於他，哪有放在眼中，區區三千兵勇就直接衝進營中叫囂塵上，那氣焰，簡直是直衝霄漢，猖狂至極！“王爺，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不急。如此大快人心之戰，怎好沒有彩頭？”慕之軒眉間一挑，桀驁的氣質在正午的陽光襯托之下更是灼灼生華，“卓靖若勝得本王，本王便賜你柱國大將軍一職，世襲罔替。”
    “好一個誘人的條件，若是末將輸了，又當如何？”
    “那便請卓靖自這營中走出去。可還公平？”慕之軒笑意微微。
    原來你是衝這軍權而來！卓靖雙目驀地一張，他用力地按了按太陽穴，讓自己屏氣凝神，集中思緒，再度細細審慎起來。這一戰，或者位極人臣，或者淡出朝野，可真算得上一場豪賭，倒也無不公平之處，算來還是他撿了大便宜，畢竟兵力上他可是十倍於慕之軒。就算慕之軒再怎麼智計無雙，以寡敵眾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要知道，這可是他的地盤，這方圓二十裏他就算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哪裏有個老鼠洞。“王爺，請！”
    “孤雲。你去會會卓將軍。”慕之軒向後說道。
    “是。王爺，可要孤雲手下留情？”孤雲上前，極為恭謹地問道。
    “你這說的什麼話？”慕之軒眼睛一眯，怒斥道：“卓將軍可是我朝大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是不要太過分得好！你給我有點眼力勁兒，見好就收，別讓人家太下不來台。”
    卓靖那叫一個氣啊。慕之軒真是欺人太甚！叫區區一個侍衛與他對陣，還如此一唱一和大放厥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笑話，他出任上將軍十來年就得到這麼一句重重的褒獎？還不要太過分？還見好就收，別讓他下不來台？哼，簡直是猖狂肆意到了極點！生生地倒吸一口冷氣，眼珠子凸出，恨恨地瞪了過去。雙手緊握成拳，堅毅的下巴微微揚起，麵上冷若冰霜，全身就像是一張拉開的弓，戰意燒到極點，眼裏赤裸裸的殺氣仿佛隨時都會衝將出來。他竟然這樣瞧不起他，不由怒道：“廢話少說，這便開始吧，末將一定不負王爺所望！”
    慕之軒卻是恍若未覺，極為溫和地看向卓靖：“將軍，本王這就吩咐擺下慶功宴，等著將軍凱旋。”
    陰險！卓靖冷哼一聲，少得意忘形，一會兒本將軍就讓你知道知道狂妄的後果！手一揮，三萬人馬衝出營去，背後塵土蔽日。
    孤雲向慕之軒躬身一揖，亦率三千騎跟出。
    整個軍營霎時一空，隻剩下慕之軒與冷月二人。
    慕之軒微撫右肩，皺了皺眉。冷月忙扶他坐下，抬眼就見薛琅背著藥箱匆匆趕來。“算你識趣，要是你親自上陣，我幹脆直接送一把匕首給你！”
    慕之軒任由他折騰，忽而竟向後看了半晌，輕歎了一口氣，自嘲道：“我還真是傷得兩眼昏花了，這兒哪裏有人，可剛剛竟覺得有那麼一道熟悉的目光遙遙盯著，還以為……”……還以為她來了……慕之軒忍了忍，把湧到喉間的半句話生生地咽了下去。
    薛琅一驚，旋即又不由為他感到由衷的高興。自絮姑娘過世之後，這個家夥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一塊千年寒冰，如今，這千年寒冰總算有了融化的架式。“她來了。”
    “什麼！”慕之軒砰地站起，薛琅正給他上藥，被他這麼猛地一撞一個不防藥粉撲得滿頭滿臉，登時怒道：“給我坐下！你就這麼急不可待地要做個廢人是不是？”
    慕之軒這才覺得右肩大痛，跌坐椅上，急道：“她人呢？”
    此刻，薛琅看上去就像一個張牙舞爪的雪翁，眉毛眼睛俱是白粉，那樣子說不出的滑稽。
    冷月憋不住笑出聲來，慕之軒方才看見薛琅這副樣子，不由暗自咋舌。
    薛琅舉袖在臉上一抹，表情煞是精彩。“行了行了，我也懶得跟你計較了。她已經走了。”
    “走了？”慕之軒神色一黯，瞬間又眉飛色舞起來，“冷月，備馬，我們去觀戰！”她怎麼可能會走？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幹什麼去了。
    薛琅一把將他按住：“你這一去，還瞞得過她的眼睛？”這個愚蠢的男人！就知道自己糟蹋自己，還騎馬！不如直接抹脖子算了！
    慕之軒一抬眼：“讓開。你以為她不知道嗎？”她若來了，以她的目力，隔得再遠，又豈會看不出來。況且，雪瀾閣娉婷難道是擺設嗎？他是不想讓她擔心，也隻不過冀望她晚一些知道罷了，在她那兒瞞天過海可是想也別想。
    薛琅無奈搖了搖頭，這個固執的家夥，他哪裏攔得住他啊。
    話說卓靖營中以騎兵為主，步兵為輔，其中，重甲步兵和衝鋒騎兵非常厲害，特別是衝鋒騎兵，更是精銳中的精銳，全都是千裏挑一的馬上好手，身強力猛，矯健靈活，人人披著厚厚的軟甲，就連他們的戰馬，也是用軟甲護住要害部位，等閑一般的箭矢，傷害不到它們。所以他的衝鋒騎兵一旦發起衝鋒，幾乎可說得上是無人能夠阻擋。以往卓靖上陣作戰，對方不知多少次吃了這衝鋒騎兵的虧。
    而孤雲所帶三千人，乃是慕之軒暗蓄的一股勁旅，雖還未正式上過戰場，卻無一不是在生死邊緣打過無數次滾的敢死之士，身手之強自是不必多說，服從命令的戰鬥素質以及彼此之間的默契更是不在話下。
    雙方相距五裏排開陣勢。靜寂的荒郊立時殺意縱橫。鼓聲大作。戰馬狂嘶。
    己方人數十倍於敵，卓靖幹脆采取對衝硬打，直接率眾壓了過去。可很快就發現，此法不可行，對方的強弓勁弩射程極遠，幾乎是……是他們的兩倍！剛遠遠看到一片旗幟，根本來不及靠近，漫天箭羽就撒了過來。呼啦啦一陣對射，己方的箭根本還對方的外圍都沒夠到，而對方的箭卻鏗鏗地將他的隊形撕開了好幾個大口子。
    卓靖大吃一驚，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以往他之所以勝得輕易，多是因為衝鋒騎兵都跑得飛快，想要射中他們沒那麼容易，就算射中了，箭矢的殺傷力也會被速度抵消掉；二來衝鋒騎兵都披著厚甲，一般的箭就算射中了他們，也往往是被彈掉而無法穿透。除非是正麵射並且命中麵門。可是正麵射又時間短促，機會很少，因為他們都衝得很快，眨眼就過來了。而且對付正麵射和步兵弓箭手，他們也會攜帶盾牌攔擋箭矢，使得箭射的效率大大降低。
    然而，孤雲的三千人，手中的箭射程竟如此得遠，勁力竟如此得大，準頭竟如此地不差毫厘！相隔那麼遠，那些箭矢卻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帶著無盡的冷冽氣息席卷過來，每一支都堪堪釘進騎兵的眉心處！
    這這這，這真是駭人聽聞！對陣雙方根本就是雲泥之別嘛！難怪慕之軒那麼囂張……
    正自驚魂不定，忽聞一片震天的喊殺之聲！卓越靖抬起眼來，卻見對麵衝過來二十餘騎，可那氣勢卻……有如千鈞萬馬！卓靖亦是武功修為不低，一看之下，豈會不知衝上來的二十人無一不是高手？那喊殺之聲雖出自二十餘人之口，卻是攜了無上的內勁狂嘯出來，強烈的威壓豈是一般士卒的叫喊可比？尚離己方隊列還有七八丈之遙，卓靖就聽得身後士卒墜馬倒地的聲音接二連三！
    那速度快如閃電，又是內家高手，簡直無人可以阻擋！無人可以阻擋，無人可以阻擋……卓靖忽地眼睛前一亮，那就……不要阻擋，讓他們直接衝過去！
    卓靖整個人一下變得興奮起來，先把他們放過去，三萬大軍將之圍住，就算他們功夫再高，箭術再好，區區二十餘騎又哪敵得過這三萬大軍的重重圍困，就算是踩也能把他們踩死！
    手一揮，大軍向兩翼散開，中間登時閃出了一道通途。而那來襲的二十餘騎速度太快，根本沒來得及刹住陣腳，就直接衝進了三萬大軍陣中。
    卓靖得意暗想，先給你個下馬威瞧瞧，一會兒把這二十餘顆腦袋往你陣前那麼一扔，看你還笑得出來！
    然而，電光火石之間，他唇邊綻開的那抹笑意就那麼生生地僵在臉上！
    三萬大軍竟然生生地中心開花！那二十餘匹名駒烈烈生華，二十餘人盡皆足尖點在馬背之上，長身而立。人與馬看似站得倉惶淩亂毫無章法，卻竟是瞬間組成了一個生生不息的陣法！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個方位把得嚴嚴實實，餘者互為犄角，兼以防護，當真是不留一絲可趁之機！
    那些普通士卒哪知道其中厲害，就那麼橫衝過去，結果，血雨紛飛，殘肢遍地！
    大軍之中，還講什麼江湖道義！卓靖手一揮，無數支箭矢對準那二十餘騎射將過去！箭雨之下，我看你們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