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中的紅蜻蜓喲/請你告訴我/童年時代遇到你/難道是夢影•••”
    後座上的兒子唱著今天才學來的兒歌，他的手在方向盤上輕輕附和著擊打節拍，這首歌仿佛將他拉回到二十幾年前，那個布滿灰塵的陰暗年代，自己身邊曾飛來一隻紅蜻蜓，又飛走了•••
    “同學們，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老師。”講台上的人不過十七八歲年紀，站在破舊黑板下，對底下一群鼻子掛著兩筒青液的小毛頭如是說。
    那群孩子眨巴著黑溜溜的眼睛，時不時吸吸鼻子，與他大眼瞪小眼。他有些無措了，白皙的臉慢慢染上緋紅。
    “老師好~~”一個黑黑的男孩首先反應過來，馬上就有孩子呼呼啦啦跟著喊，他感激地朝那男孩笑笑，沒發現男孩黝黑的膚色下漲得比他更紅的臉。
    “爸，爸•••”
    “•••什麼？”
    兒子對他的失神有些不滿，“你有沒有聽我說啊，我們老師說周末要開家長會。”
    “哦，到時讓你林叔叔去，爸爸周末有安排。”
    “我就知道會這樣，到底你是我爸還是林叔是我爸！”兒子憤恨的別過臉。
    “•••”對於安慰小孩子那一套，他永遠學不來。兒子是他一個情婦生的，從小跟著他一個大男人過活，若不是有手下林啟在，父子倆怕是天天要冷戰了，“你們老師姓什麼？”不打算讓沉默繼續下去，他隨口扯了個問題。
    “•••沈。”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對於父親的主動示好，小孩子拒絕不了。
    “我姓沈，你們可以叫我沈老師。”黑板上的字如他人一般幹淨，俊秀。
    他在小山村僅待了三個多月，記得那天，青蔥樣的年輕老師與一群髒兮兮的小孩抱在一起痛哭，“你們一定要乖乖的，長大了進城去找老師，老師等著你們。”
    孩子們一路送他，越過小溪，順過田坎，繞過九曲十八彎的羊腸山道，看他坐上來時的小三輪，身後還有一群毛孩追著喊，“沈老師，不要忘了我們•••”
    黑黑的男孩定定地看著小三輪顛簸著消失在視線裏，身側的拳頭慢慢握緊。
    後來他果然進了城，卻找不到記憶中的人，城裏實在太大太繁亂了，小小男孩不知道如何去找一個隻知道姓氏的人。
    他入了幫派，靠著股狠勁打拚十餘年，坐上老大位置。小三村與那幹淨的人被他埋入心底。
    “爸爸，你真的不去嗎？你去嘛，讓我同學看看我爸爸有多英俊威武，好不好，你去嘛。”兒子不死心地纏上來。
    他想了想，兒子從幼兒園到如今小學二年級的家長會他好像一次也沒去，心裏就生了點愧疚，“我盡量好吧。”
    “好，爸爸萬歲！”隻要是父親說盡量的事最後一定會做成，難怪小孩兒如此高興。
    第一眼看見那個站在教室外迎接家長的人，他就認出來了。二十多年過去，除了眼角生出的淡淡皺紋，他幾乎沒變。而他，已經從一無所有的男孩變成站在這個城市頂端的男人。
    “沈老師，這是我爸爸。”兒子拉了他的手走到那人麵前。
    “方先生你好。”伸過來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尖有握筆磨出的繭子。
    見他沒有與自己握手的意思，沈謙文有些尷尬，想要縮回，不想被人拽住用力一拉，人就撞進一個堅實的懷抱。
    “這才是我打招呼的方式，沈老師。”
    男人的話在耳邊響起，灼熱的氣息蒸紅了他的耳朵，手忙腳亂地從他懷裏掙出來，眼睛已經不知該往哪放了，“小夏，快把你爸爸帶進去吧。”
    兒子圓咕嚕的眼睛滴溜溜轉，把還拉著人手不放的父親拽進教室。
    講台上的人純淨清澈一如當年，“以上這些就是班裏基本情況，各位家長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出來。”
    下麵一直用火辣辣眼神烤著他的人懶洋洋開口：“不知沈老師結婚了沒有？”
    轟！
    不出所料，那張現出些許蒼白的臉紅成關公，“啊•••我•••還沒•••”
    開著車的男人笑得一臉奸邪，真是，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像個純情小女孩一般，一逗就臉紅。
    兒子看著後視鏡中自家老爸一臉的猥瑣，終於受不了了，“爸，差不多了吧，你都把沈老師給嚇著了。”
    “咳！兒子，你覺得你們老師怎麼樣？”
    “很好啊。”小孩斜著眼瞧他。
    “你打個電話給老師，讓他明天來咱家一趟吧，就說你學習上有些問題問他。”
    “爸，你到底要做什麼？”
    做什麼，自然是把兔子誘進狼窩裏，洗白白下肚，再關起來供自己隨時享用。
    童年時代的紅蜻蜓喲，就該成為網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