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把浮生暗偷換（四）】
    青河郡四麵環山，而清遠居，恰巧位處城南外一個山穀內。
    大概那些天仙，地仙，真仙，散仙的，都愛自己圈一個山川穀地，樂得逍遙吧。
    穀中人都極尊重雲蒼，姽嫿跟在雲蒼身後，一路看到下人們點頭哈腰，可雲蒼未作停留，麵帶淺笑，卻又有著不可琢磨的距離感。
    姽嫿總覺得，摸不透他。時而曖昧輕挑，時而清冷不可一世，有些頑皮心性，又……財迷。
    她還記著那二兩銀子呢。
    清遠居的主人是個嫵媚的女子，細眉細目，膚如凝脂，眼波迷蒙，可姽嫿無緣看到，就被下人們引到別院休息了。
    雲蒼一人踱步進去。
    “有心來我這裏了？”半倚在軟榻上的女子身披貂裘，朱唇輕啟，嗬氣如蘭。
    “好香！”雲蒼輕嗅，走到她旁邊坐下，笑道：“我來你不高興了？”
    女子哼了一聲，伸手拂過他的衣領，也不伸進去，隻在邊緣磨蹭，“那個姑娘被你找到了？”
    “萬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雲蒼歎道，又笑了笑，“沅朱，我可是來借你的眼睛一用的。”
    名喚沅朱的女子俯了過去，離他稍近，磨蹭在衣領處的玉指向上移，微微抬起他的下巴，嬌笑一聲：“好啊，拿你自己來換如何？”
    雲蒼沒有拂開她的手，而是認真的看著她，眉宇間雜糅著一種別致的淘氣：“我為我心愛的女人，守身如玉。”
    “什麼心愛的女人。”沅朱嬌哼一聲，一隻裸足從貂裘下滑出，抵住他的腿，輕踹一下，嬌嗔道：“你和你師父一般才是，無情。”
    “家師常惦記你。”雲蒼笑了笑。
    沅朱“哧”的一聲笑了：“那種男人，少來了。得了，要我做什麼，直說吧。”眼前，卻恍惚出現了一個白袍男子的身影，如夢似幻。
    其實不需要雲蒼說什麼，沅朱大多都知道，天下的秘密，她都能知曉，也就素有“神之眼”的美譽。可她一向慵懶，擁有一座清遠居，平時收集收集情報，指引別人尋個人，挖個寶藏什麼的，全憑她高興。
    這次，雲蒼說是拜訪故人，找的便是她。
    “老狐狸那一族能有什麼秘密？”沅朱輕蔑的哼了一聲，擁緊了貂裘，“我看那老妖婆也是煩人，活了九千多年還嫌不夠，鎮魂玉也想插一腳，她這狐族一支本就較其他的薄弱，她要搶鎮魂玉，無非就是要與其他幾支爭上一爭，哼，不知天高地厚。”
    雲蒼點點頭，沅朱又接著說：“依我看，你大可以把鎮魂玉送回去，宣國不敢明目張膽來尋，但是物歸原主總不會錯，你拿著，以後找你麻煩的事還多呢。”
    “我便是想送回去。”雲蒼卻仍有疑慮，“家師留下不少古籍，我也曾翻閱過，希望能找出化解鎮魂玉戾氣的方法……卻一無所獲。”
    沅朱思索一番，微皺了雙眉：“化之戾氣……”
    “開啟魂陣如何？”
    “不可！”她忙說：“鎮魂玉所鎖之妖神，是受了天封的，開啟魂陣縱然有望導出其暴戾之氣……不成，太危險了！”
    雲蒼遲疑一下，不說話。
    沅朱何其聰明，思忖片刻便明白他所為何事：“你是為了那個姑娘吧，你所做種種，無非要她記起你來。”
    “雲蒼，你喜歡她？”
    喜歡她麼？雲蒼咀嚼這個問句，大抵是喜歡的，天下美麗的女人，為何不喜歡？
    沅朱輕笑了一聲，“喏，你那積累下來的風流手段，隻怕要栽到這個姑娘手裏了吧。”
    雲蒼的唇邊掛著淺淺的笑容，有些趣味的看著她說：“我看你知道的太多了，不好。”
    沅朱嗯哼一聲，一雙裸足踏在地上，悠悠起身：“我知道什麼，我最想知道的，卻不知道。鎮魂玉一事，待我細查一下，再給你答複。”
    別院正房，小南瓜正一件一件從乾坤袋中拿東西出來，全是衣服，淺金、湖藍、月白、藏青、淡紫……
    乾坤袋果然內有乾坤！
    又見他取出鍋、碗、瓢、盆、油、鹽、醬、醋……之後是一些奇形怪狀叫不出名字的東西。
    姽嫿正在喝茶，看著他把衣服漸漸堆高，覺得好笑：“你們這是要搬家？”
    可小南瓜卻有些愁苦，他又伸手進去摸，一麵念叨著：“誒？奇怪了，千裏靴呢？我記得裝了的，怎麼找不到了。”
    正巧雲蒼回來，小南瓜喊著：“主子，你記得我裝了千裏靴麼？”
    “我如何知道。”他掃視一下四周，沒看到歸魍，“歸魍呢？”
    “西廂房。”小南瓜還在乾坤袋裏翻，摸了半天，居然摸了一個柴火棍出來，“哎呀！這是什麼。”
    “哈哈哈……”姽嫿忍不住笑出聲來，看到雲蒼回來，便問：“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雲蒼忖度一下：“明天，大約就能上路了。”
    姽嫿“哦”了一聲，抿了一口茶說：“你要是忙，我可以先走的。”
    “不忙”雲蒼望著姽嫿，欲言又止。正巧侍女進來伺候，催走了雲蒼，隻留姽嫿和小南瓜一並用了晚膳，並指點將飯菜送到西廂房去。
    休息過後便有侍女進來伺候沐浴。
    姽嫿浸泡在熱水裏，舒舒服服的伸展一下筋骨，洗去一身疲憊，又免去了侍女伺候，侍女們隻好將換洗的衣物放置一邊便退了出去。
    美人出浴，裸裎的雙腿上尚有未拭的水珠，臉頰被熏紅了，暈成少有的柔媚神色，伸了個懶腰，看到放置在一邊的衣物。
    “耶？”是一摞新衣服，姽嫿覺得奇怪，片刻，又想起了白天雲蒼說給自己置辦衣物的事情。
    原來，他沒有開玩笑哦。姽嫿淺淺一笑，挑了一件淡朱色的穿上，尺寸也大致合身。
    “挺有心的嘛。”難得聽她讚賞一句。
    已到了深夜，寂靜的書房裏，沅朱正在翻閱羊皮卷，腦海裏卻不斷重複著先前雲蒼說的那句話。
    我為我心愛的女人，守身如玉。
    心愛的女人？
    沅朱愣了一下，心愛的女人……
    他說話的口氣，都有點像他師父了。
    “廬鏡。”沅朱呢喃一句，她有著“神之眼”的美譽，天下大大小小的秘密，她若有心，都能知曉，可那個男人的蹤跡，她卻追尋不到。
    低低歎了一口氣，又垂目看著羊皮卷上的內容，這是新收集到有關鎮魂玉的情報，無非是宣國已派人秘密搜尋寶物下落，她草草掃過一眼，不甚留意。
    “咦？”忽然被右下角一行小字吸引，她細看，秀眉微蹙。
    宣國，公子紀舒。
    看來，追逐者，還很多哩。
    沅朱打了個嗬欠，合上羊皮卷，慢慢朝臥房走去，身後如豆的燈光，將她的身影，拉了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