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血族
    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她可以出聲，如果她的尖叫可以從咽喉裏衝出來，那定然是可怖的，定然是會響徹這整個廳堂！如果她可以出聲，如果她當真叫了出來……這裏的一切、所有所有的血族與人類，都將為擾了伯爵大人的興致陪葬！
    無聲地哀嚎，少女的雙掌反綁在頭頂，鮮血順著刀痕淌遍了她的全身。用生命作色彩塗抹的薔薇在少女白皙的肌膚上綻開，那抹紅色極端地冶豔。極端地讓人覺迷。
    正如薔薇最美的時候是婚禮時鋪灑了滿地的殷紅，正如櫻花最美的時候是在它們成片地飄零，正如杜丹最輝煌的時候是在它們從枝頭整朵整朵地墜落……
    將時間定格在它最絢爛的時候。
    這是勒森巴氏族的一貫宗旨。
    斐歐娜默不作聲地欣賞，在這靜穆無聲的世界裏，欣賞停留在人類少女身上的，最美麗的時間。
    這場最美麗也最殘忍的刑罰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斐歐娜察覺到了饑餓。血仆已經為這場表演更換了幾次燭火，如果她沒有料錯，已經到了那個有著人類血統的半吸血鬼被關進那扇門中的第三個夜晚。
    她抬首望向她的伯爵大人。
    對方一臉興味地看著階梯下尚且活著的少女，身體上爬滿了薔薇，她以最美最動人的形態活著……雖然她的生命已經隨著這朵朵的薔薇綻放而即將消失。
    大廳的門被猛得踹開！
    斐歐娜回頭，看到一個混身是血的少年，許是被眼前的一切所嚇著了，差點腳崴得跌在地上！幸好他非常迅速地扶住了門框，才沒有落得個撲街的命運。
    那爬滿鮮紅薔薇的身軀甫一入眼，他就被自己的所見驚得險些失去全部力氣。那個人……那個有著漆黑色卷曲長發的少女……她、她是……“蘇澄？？”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
    “人類？”最上方的血族伯爵對他的闖入感到意外。
    對於他的出現，斐歐娜也是意外的，據她所知，闖入的小老鼠應該有兩三隻……為什麼，進到這裏的會是其中最弱的一隻？
    “蘇澄……蘇澄！蘇澄！！！”在女吸血鬼尚未來得及察覺的情況下，那少年已經衝到了瀕死的女孩身邊，顫抖著伸出手去碰觸，卻在將要碰到的時候縮回來。
    看著這用刀子作筆繪出的滿身薔薇，他承認，他膽怯了……
    “怎麼？你不敢碰嗎？”階梯上，那吸血鬼伯爵撐著額首，笑意裏帶著噬血的意味。
    是的，他不敢。他怕，他怕這滿身的鮮血，他這脆弱的生命會因為他一個不慎的舉動，就消失掉。她還有呼吸的，他感覺得到……感覺得到……
    他又後悔起來，也許他不該跑得那麼快，或者至少也該拉著安彤雲一起跑。
    少女的身軀微弱地顫抖著，透過漆黑的發，那雙嗪著痛苦的眸子渴求地望著出現在麵前的人類。眼淚已經幹涸，她再也作不出任何惹人憐惜的楚楚模樣，她隻是直直地看著，無聲地渴求著……
    白殊捧起她的首，他已經認出了，她不是蘇澄。
    他將她的發首扭向一邊，扭斷了她本就因頸上的紋圖而愈發地脆弱的脖子。這個舉動幾乎可以說是無意識的，當他察覺到自己的所為的時候，他已經被嚇傻了。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看不自然地扭曲著的頭顱，又看看自己犯案的手……
    那個瞬間，大腦中一片空白，他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是殺人了嗎？
    這個少年的舉動引了旁側剛完成這項自認最完美的作品的吸血鬼一陣不快。他的作品被毀了，而且脖子還扭到了一邊，以這樣一種沒有美感的方式死亡。他這是在否認他的最高傑作！他這是在向他宣戰！這個低賤的人類！！
    吸血鬼的獠牙露了出來，瞳中裏的血色翻湧，幾欲湧出。
    “……澄……蘇澄……”喃喃地叨念了半晌，他才記起自己衝進來的目的。“蘇澄！蘇澄她在哪裏！？”他四處張望，除了麵前的這個身上爬滿紅薔薇的少女，他沒有看到任何一雙黑色的瞳仁……
    蘇澄？這位伯爵大人看了一眼立在旁側的女吸血鬼。
    “伯爵大人，應當是那個混種吸血鬼的名字。”那個妖豔的女性血族笑著開口。
    那個混種的吸血鬼？伯爵的手指敲擊著椅背，以一種緩慢也華麗的腔調開口，“人類，你來到這裏是為了找她？”
    白殊抬頭，看到上方的那隻血族。這個血族……與他之前見到的任何血族都不一樣，他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可就是不一樣。他……剛才那隻女吸血鬼叫他伯爵……那就是安彤雲口中的，勒森巴氏族的伯爵了嗎？擄走蘇澄的主使者，一位吸血鬼中的貴族。
    這麼快……就對上了傳說中的BOSS？意識到這一點的白殊退後了兩步，下意識地去找存盤點。好吧……他其實就是不想麵對現實，他寧願相信這隻是一個RPG遊戲……
    使勁地搖頭，甩掉這個明知不可能的荒唐念頭。這不是RPG遊戲，他知道。RPG裏沒有失蹤的蘇澄，沒有在他的麵前被他親手扭斷脖子的少女，更沒有這樣非生即死的真實對峙。他重新抬起頭，強迫自己與那隻血族的眼睛對視，不要移開，“是的，我們是來找她的。請把她還給我們好嗎？”
    “是嗎？”吸血鬼伯爵饒有興趣地開口，“可是，她不想和你們走……怎麼辦？”
    “不可能！！！”那句話甫一入耳，他立即反駁出聲！
    “很遺憾，這是事實。”伯爵攤手，不緊不慢地道出事實，看著這個少年比之主才更加焦急、更加憤怒的神情，繼續說，“如果沒有意外，她的血應該也快要流盡了。是她自願的，可沒有任何人逼迫她。”
    這也是事實，他隻對那個混血少女說了幾句話，
    ——你的父親還活著。
    ——那個封印，隻有他的血液才可以讓它開啟。
    ——你想見你的父親，對嗎？
    怎麼可能！蘇澄不想死，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活著，活著看到光明，活著與自己的親人團聚，這樣的她怎麼可能……
    “你說謊！”這樣的解釋他無法接受……全然沒法接受！前些日子還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麵前，會笑著對他說他是一個好人的少女，她竟然會自願去死？這怎麼可能？！！“她在哪裏？你們這群該死的吸血鬼把她藏到哪裏去了！把蘇澄還給我……把她還給我！”
    高高的階梯上，那位黑衣的吸血鬼伯爵笑著，帶著噬血。他的手指指向一側的門扉，在他的示意下，血仆打開了那扇門，露出深邃的甬道。“她在那裏，如果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找她。”
    白殊正欲拔腳，卻被麵前的吸血鬼攔住了去路。血眸裏是濃重的惱恨，智齒尖利，咽喉裏吐出類似野獸的叫吼。就算再怎麼白癡的人，也該看出了這隻吸血鬼的意思……與此同時，響起的是伯爵那不緊不慢的腔調，“當然，你弄壞了我的這位下仆最完美的傑作，你得先為此付出代價……”
    遂不及防，對方的利爪就已經撕裂了他胸前的衣裳，包括曾被傷到、包紮過的繃帶。它在安彤雲類似於治愈術的咒法下，本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的……
    疼！疼疼疼！
    未等對方的攻擊再起，白殊連忙退步！他的速度很快，快得令那隻吸血鬼的攻擊落了空，快得幾乎讓人覺不出他的動作！
    斐歐娜的眸子微微地眯起，如果不細看，連她都會不小心忽略了他的動作。這就是他為什麼明明是那幾隻老鼠中最為弱小的一隻，卻能比誰都要先進來這裏的緣由了嗎？
    白殊的速度很快，在整個學校都沒有任何人有他的速度，因此也沒有任何人有他上課卡那最後幾秒衝進教室的本事……
    隻是，即使他的速度再快，他也隻是一個人類。他隻是一個人類，然而他所麵對的，卻是一隻被他的行為所激怒的血族！擁有著永恒的生命的吸血鬼！
    他知道他會輸，對上一隻吸血鬼，他除了逃跑，沒有任何的優勢。隻是他沒有料到，失敗會來得這樣地快……他連堅持到蘇止及安彤雲趕來的時間都沒有……就讓這隻吸血鬼抓住了手臂，下一瞬就被狠狠地踩在了腳底板下！！
    “唔……”額頭抵著階梯的最下層，手還被反擰著，異常地難受。更難受的，是那個身上爬滿紅薔薇的女性的屍體正和自己麵對麵。更更難受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前些天，他還在學校裏和葉子他們打鬧的啊……
    “你已經逃不掉了，該死的人類……”
    “是嗎？”來自門外的聲音反問，以一種嘲諷的語氣。
    那隻突然闖入的半吸血鬼看也不看廳中的其他人，直直地向著唯一的人類的方向衝來！壓製著人類的血族沒有來得及躲開來者的攻擊，麵上生生地多出一道痕跡！惱火地放開人類少年，轉身就衝那半吸血鬼撲了上去……
    “純血與非純血的戰鬥，如果死了其中之一，這算是犯了弑親之罪嗎？”這位伯爵看著這場爭鬥，出口的話語像是在問，又似隻在對著空氣述說。
    算。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血族之始祖僅僅是該隱一人而已，任何有著血族基因的人，都是該隱的後嗣。而血族中人的相殺，則是弑親。這是大罪，族中絕對的禁令！
    也正是因此，他隻能夠讓那個被喚作蘇澄的少女自願地，淌盡她的身體內的每一滴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