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鷹擊長空自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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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是——”弘徵聿伸手,一抹白影自高空急衝而下。
一陣勁風刮過,一邊站著的翁不老和倪風行不自覺的微眯了眼。
郝然一隻體型碩大的飛禽,正自愜意的站立在弘徵聿手臂上,張開的羽翼輕拍他的後腦,一副親熱的摸樣。
弘徵聿微扯唇角,出聲喚道:“白影,好久不見,你又長大一圈了。”
仔細看去,竟是一隻通體雪白的鴿子鷹。
弘徵聿托了托半舉的手臂,又道:“也重了不少,看來秋硯對你的確很不錯吧。”說完嘴角帶笑,好似帶了一絲嘲弄。
卻見那名喚白影的鴿子鷹居然微垂頭顱,往弘徵聿脖頸處蹭了幾蹭,竟似人兒一般做出一股羞惱之態。惹得弘徵聿一陣莞爾,旁邊本來麵無異色的翁不老和倪風行也露出一股驚奇之色。
白影天生白羽,許是因這一身與一般鴿子鷹苟異的羽發,一出生便被同族甚至母鷹遺棄。七年前的柳秋硯病情稍穩便纏著難得回來五步山的弘徵聿一起遊山探險,便是在那時遇見這孱弱得幾乎認命的小白鷹,隻剩一雙倔強的不肯閉上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廣闊的藍天,那裏,原本是該被它征服的領域。
弘徵聿記得原本蹦跳歡脫的柳秋硯在見到如此的白影後便忽然安靜了下來。站到它旁邊一聲不吭,靜靜地似乎在確認什麼。直到許久之後,白影近乎死寂的僵直視線開始緩緩移動,之後便落在了柳秋硯身上。
弘徵聿一直默默的陪在柳秋硯的身邊,雖然有疑惑,但是默契的沒有開口打擾。他隱約已經知道柳秋硯想做什麼。
果然,在看到白影視線轉過來的時候,柳秋硯靜立的身影也有了動作。上前一步輕輕的用雙掌裹起那過分瘦小的白鷹,說道:“你不想死,我們便救你。以後,就叫你白影吧。”
名字定的簡單直白。帶它回去的當日,原本不屑於做鳥醫的翁不老在得知柳秋硯取名的緣由後,樂得馬上將白影翻來揉去的收拾妥當了。無視出氣比進氣多的小鳥似乎在瞪他的古怪視線,大力拍著柳秋硯的肩膀大呼此子得到了他這個師祖爺爺的真傳。
弘徵聿記得,當年柳秋硯的回答是:“因為它是白的。”
同樣無視了一邊聽得無力的小鳥直接翻脖子昏死過去。
印象中自兩人相互認識以來,許是因為虛體的限製,柳秋硯一直是喜靜溫柔的。偶有調皮的時候,也隻出現在對人有所求時。可是白影的出現,卻讓弘徵聿認識了秋硯的另一麵。
白影的身體狀況稍定,柳秋硯便指揮著弘徵聿抱著它爬上屋前最高的樹椏。原本以為秋硯是想讓白影生活在樹上,還不及尋到一個適合搭窩的地方,卻不想聽到樹下的柳秋硯隻冷冷的說了一個字:“放手。”
弘徵聿自是不解,疑惑的低頭與秋硯對視。隻見柳秋硯卻隻將視線盯著白影,重複道:“放手。”
“可是——”它還不會飛。弘徵聿想這樣告訴底下的人,秋硯莫不是認為白影傷好了便能飛?
“我說放手。洪聿。”柳秋硯這次抬起視線看向弘徵聿。
“……”確認秋硯眼中的堅定,弘徵聿微吐口氣。也罷,隻要秋硯高興,弘徵聿做什麼舍不得?
放手,手中的白影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直直的跌落下去。直近地麵,才慌亂的開始撲騰嫩羽,卻已然晚矣。
哪知還來不及向撿回自己的柳秋硯哀號,白影已經第二次隨著弘徵聿置身於高樹之上,因為柳秋硯再一次要求重複之前的動作。
結果依然差不多,雖然白影已經有意識的開始盡早撲翅,奈何稀落的短羽無力,無法帶動足夠的氣流托起身軀,幾次反複下來,已經跌得鮮血淋漓。奄奄一息的摸樣不比剛撿回來時候好多少。
晚上帶給翁不老醫治,又免不了一頓口水。絮絮叨叨的一直念著:“幼鷹學飛那是母鷹的事,硯小子你又不是它娘,母鷹都拋棄的家夥你操個什麼心。”
如此反複直到包紮完畢,一直靜默的柳秋硯接過白影抱在懷裏這才抬頭,用著九歲娃兒特有的軟糯聲音說道:“我撿回來的,我便是它娘!”然後看了眼弘徵聿,繼續說道,“洪聿一起檢的,他便可以是它爹!”
說完天真的童語轉身回房,直著肩背邊走邊念叨:“它是鷹,它便得飛在高高的藍天上。”
此後的日子依然這般,待得白影傷勢好轉便得再次被拽著來到高樹之上,不知多少次之後,此時它的眼神已經不是哀求而是怨毒了。一個活的生命不管如何無知還是對極限的死亡運動懷著深深的恐懼,所以它開始恨起這兩個給它帶來恐懼的人類。隻是恨,卻依然認命,因為它實在太弱小了,弱小的沒有力量抗爭。
在白影終於顫顫巍巍的飛起來時候,已經是許久以後的日子了。安靜的近乎嚴肅,保持這種表情很久的柳秋硯摸摸有些僵化的臉頰,終於回頭對弘徵聿笑了:“洪聿你看。白影飛起來了。”
弘徵聿看著柳秋硯的笑臉也回道:“嗯。白影飛的很好。”
原本以為就這樣終於結束了。
第二天清晨,柳秋硯準時敲開弘徵聿的臥室門:“洪聿快起來幫白影學飛,我已經都準備好了。”
“嗯?”弘徵聿很疑惑,“白影不是已經會飛了嗎?”邊說邊走出房門,抬眼卻見到不遠處樹底下的白影昨日還完好的翅膀竟然有些詭異的扭曲,無力的耷拉在地上。有幾處骨骼交接的地方甚至已經滲出血跡,染紅了原本已經逐漸豐滿的白翅。痛苦的低鳴,卻藏不住其中的怨毒。
那樣子,竟是被人生生折斷了大部分羽翅上的骨骼!!
饒是弘徵聿這樣從小浸淫在皇家教育下變得冷感無情的人也深深感覺到寒意,捂著翻騰酸液的胃部,他不敢相信的看向柳秋硯,他不相信,這是秋硯做的。他的秋硯,那個溫柔安靜的秋硯,怎會做出如此惡毒之事?
看著弘徵聿的反應,逐漸蒼白了臉色的柳秋硯緩緩回答:“是我做的。”抿了抿嘴唇,帶著有些苦意的笑說:“。”
“啪嗒啪嗒。”弘徵聿臉頰傳來一陣痛意,原來是白影等著弘徵聿半天沒有別的反應不耐煩了。便用翅膀扇了弘徵聿的臉頰,打斷了他的回憶。
“白影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扇我?”弘徵聿難得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他竟然被一隻飛禽扇了耳光?
眼見情勢不對的白影早已撲騰著翅膀飛到翁不老這邊躲避了。甚至從翁不老左肩跳到右肩然後又調回去,儼然一副挑釁的樣子。
“你!”弘徵聿氣壞了,他不僅被扇了耳光,還被鄙視了!
“聿兒停下,白影帶著信呢,先看看再算賬。”一邊見著弘徵聿即將暴走的倪風行忙上前來攔住已經手握力拳的二徒弟。
“……信?”疑惑師父口中出現的字眼,暫時安靜下來的弘徵聿看到白影腿上綁著一條紙卷。
腦中忽然浮現以前柳秋硯給他說的,救下白影的理由:“天生異形,絕非凡物。”
“絕非凡物……”再看一次白影,弘徵聿慢慢彎起嘴角,“秋硯說你絕非凡物,原來那非凡之處,便是可以做信鴿嗎?”
“……”一聲長叱,感覺受辱的白影猛然翻動長翅,直直朝弘徵聿氣勢洶洶而來。狠狠蹬了弘徵聿肩膀一腳後直飛衝天,沒入雲際。
沒入雲際……弘徵聿有些愣愣的看著與白雲逐漸融為一體的白影,想起當年柳秋硯說的:“白影是鷹,它得飛的更高。我要幫他。”
才九歲的柳秋硯救了一隻棄鷹,在師父師祖麵前發誓要做它的娘,作為幼鷹的娘,便得幫它學飛。
之前一次次逼著幼鷹舞起初次的臂膀都是鋪墊,折斷成長中的翅膀,然後更加殘酷的逼著斷羽的白影繼續振翅飛翔才是關鍵。隻有這樣,斷而重生的翅膀經過鮮血的洗禮才能長的更加強健有力,才能實現遨遊天際的夢想。
“我要幫他。”秋硯這麼說的。用最殘忍的方式,做著最溫柔的事。
弘徵聿緩緩低頭露出微笑:“秋硯,你做得很好。”
伸手抓住天空中落下的紙卷,攤開。
“母病,速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