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恩師傅？你你你怎麼來了？”
    越前頓咳幾聲，捂著嘴，轉過身來，心下一陣發寒。
    沒錯在他身後站著的人，正是裏恩。
    黑衣連帽，唇角微翹，黑瞳幽深銳利，縱是笑著的神情，外人看來親切無比在越前看來那是危險的訊號。
    海堂正欲起身行禮，已被裏恩用眼神製止，海堂心領神會，此處耳目眾多，行李著實不妥當。
    “龍馬，看來一段時間未見，變得笨了呢，看來訓練什麼的還是有待加強啊！”
    越前看著那張十八歲的臉二十八歲的眼睛，哼了一聲，“訓練什麼的還是算了吧，裏恩師傅你怎麼突然出現了？”
    “是麼？竟然我來了都沒察覺。”裏恩說罷就坐了下來。
    樓中偏僻的角落裏，無人注意到那張桌子上多了個人。
    越前努了努嘴，心道，你什麼時候來不都這樣？低眉說：“師傅怎麼突然來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還有那川平大叔一直都沒見出現，這裏最近也發生了很多事。”
    “川平大叔暫時不用管他，有需要時自會出現的。我路過，順便來看看你。蠢綱似乎遇到麻煩了，很快的我便離開，等你回到落湖宮都不知是哪一春了。”裏恩飲著清茶，悠然說道。
    “什麼叫哪一春！綱怎麼了？”越前一陣黑線。
    “哦？龍馬不知道麼？那就慢慢想吧。”裏恩一笑，眸裏滿是蠢蠢欲動的光芒，“他暫時不會有事，看來遇上很好玩的對手呢，倒是龍馬你自己要小心，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
    “英二已經醒過來了，放心吧。還有海堂，這幾日你去查查那青籬山莊的底細。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向我報告。”裏恩嗬嗬一笑，讓人猜不透的神色。
    “是長老。”
    “青籬山莊有什麼好查的？我現在倒是想知道那鳳凰教什麼底細。”越前一冷眉，“師傅不會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吧？”
    “嗬嗬，龍馬，別多心。青籬山莊的莊主似乎很有趣呢，至於那鳳凰教有空再跟你細說。”高深莫測的瞥了越前一眼後，裏恩已放下手中的茶杯，“時候也差不多了，有什麼事同風師傅聯絡，我先走了。”
    話一落，人已經如鬼魅般消失不見。
    越前切了一聲，還真是說走就走。
    “少主，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那熏你就按裏恩師傅說的辦吧。”
    “那少主身邊不是沒人在了嗎？”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過兩天我就回落湖宮。”越前說著，睨了海堂一眼，“你少主這麼聰明的一個人難道還會被人家騙了不成？”
    “嘶，也是的。”海堂遂不語，始終覺得有些不放心。
    “熏，你才是要多加小心，青籬山莊遠在六角城，出了什麼事也不好照應。”
    “放心，少主，我知道的。”
    “那好。”
    入夜時分，冰田街上燈火闌珊。
    高掛而起的燈籠，燭光搖搖，十五的月亮，月光皎潔。
    最為熱鬧的地方，當屬冰田街歌舞巷中的煙花之地了。
    脂粉濃香，鶯聲軟語，好一個紅塵萬丈，萬丈紅塵。
    每次來到冰城，越前必定會去的一次的地方便是：相思坊。
    相思坊顧名思義，就是個解相思的去處。
    酒有千杯，情無思量，相思更是無法解。
    縱有千般情與誰說？
    也隻不過是個借酒消愁的地方，相思本來就無酒可解。
    便是飲上了那名為‘醉生夢死’的酒，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也不過一夜尋歡宿醉無眠罷了。
    越前每次來到裝束都如往常的白衣持琴，淡然的眉目，一看，卻也有幾分說不出的風采。
    門旁的侍女也早已熟悉這麼一個人是相思坊坊主亦是頭牌竹內菜菜子的藍顏知己，月千子鳴，便是引著他輕步走向庭院回廊處。
    鳳屏院，小樓台。
    琴聲陣陣，似夢非夢。
    越前撩開門簾，抬眼便見庭中青紗幔帳，蓮池水聲，糜靜而清幽。
    有一女子，席坐在古箏木琴前，輕煙籠眉，墨瞳秋水，膚若凝脂，好一清麗脫俗古典的美女子。深藍的長發隻用一鳳釵挽住，淡雅的氣質便是從眉中顯露，一笑，頓覺得溫柔這詞恰恰是適合她的。
    “龍馬，你來了。”淡黃衣衫長長的裙擺，隨著站起走動揚起了優美的弧度。
    “表姐。”越前說著已被菜菜子挽住了手，屬於女子的淡香飄入鼻中。
    “來，我準備了你最喜歡的酒菜，許久沒見你，表姐可惦記著你。”
    說著已入座在圓木桌前。
    茶碗糕，清蒸鱈魚，‘醉生夢死’。
    越前一笑，“好久沒嚐到表姐的手藝了，聞著就覺得香。”
    “龍馬喜歡便好。”菜菜子淺笑，“最近江湖不是很太平，龍馬可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
    “就怕你年輕氣盛什麼都感情用事呢！”
    “表姐我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孩了！切。”越前一撇嘴，斟酒，自飲。
    “倒是表姐你什麼時候才舍得關了這相思坊，隨我回落湖宮去，這裏始終不是很安全。。”
    “這裏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應付這些人多累，你這是何必呢？”
    越前皺眉，表姐看似溫柔，其實脾氣也是很倔的。
    “放心，起碼不會有人敢對我動手，嗬嗬！”菜菜子不在意的搖了搖頭。
    “哼，我還真信不過那猴子山大王。”
    “人家起碼也是冰帝國的六皇子啊，龍馬你小心被他聽到，揪你耳朵。”
    越前臉一黑，“呸！他膽敢再揪我耳朵，試試看，還以為我是十年前的小毛孩啊！”
    “哈哈，龍馬你還真是可愛的孩子！”菜菜子掩唇而笑，猶如一朵出水芙蓉。
    “可愛？我討厭別人這麼說我。”越前眉一挑，不悅了起來。你實在可愛，腦海處突然響起了那冷冰冰的聲音，越前心頓煩，很少會被不相幹的人所牽動思緒。
    “好，我不說不說。”菜菜子忍住了笑意，說道：“這番來冰城可是要什麼事麼？”
    “沒事，都已經辦妥了，我過兩日便回落湖宮。”越前邊吃邊說道。
    “好的。”
    “表姐你是不是還在等著那個人？”
    “哦？啊…等不等已經無所謂了…放心我想結束這裏一切的時候自會結束的。”
    “表姐那樣不值得。”
    “龍馬如果有一天當你發覺夢醒了之後，依然還是沉浸在那個夢裏，你就會明白的了。”
    “表姐想要說的是莊周夢蝶的典故吧？”越前不理解的聳了聳肩，放下碗筷，飲了一口酒，清涼的液體從喉嚨處滑落，辛辣與清甜混合在一起所散發出的酒味，一下就充盈了喉間。整個人有些輕飄飄的，恍如墜入了人生的夢境裏麵，醉生夢死，好一個醉生夢死。越前喜歡這種酒，不濃不烈，入腸即醉。
    “嗬嗬，龍馬，你的琴可是練得怎麼樣了？”菜菜子望著麵前隨易了容，仍覺得那骨子裏散發的氣質是如此逼人的越前，有點恍惚。
    “幾日不練，怕是有些生疏了。”
    “龍馬的落湖決裏最後一重便是要與琴相配合的，叔叔曾將你托付於我，便是要讓你練成這落湖決。”
    越前沉默不語，半晌後才說：“表姐好囉嗦，現在第九重怎麼練也練不下去，表姐知不知道什麼原因？”
    “這需要龍馬你自己參透了哦！”
    從相思坊出來，已是清晨時分。
    天亮魚白，柔亮的天際，清和的風，紛飛的楊花，對於季節之分沒什麼感覺的越前，忽地心頭就有了傷春之感。他似乎從那一場漫長的睡夢中醒來後就記不得許多東西了。
    隻不過這種愁緒很快的就消失了。
    身後歌舞街的喧鬧繁華已沉入黎明的光亮中，早晨的冰田街開始熱鬧了起來
    。
    越前舉起腳步往那條深巷走去，光線迷離中穿插的繁花絮影，一搖一晃的，就好像少年時期的恣意灑脫，一把劍一壺酒獨闖江湖。
    於是旁若無人的又極為倨傲的揚了揚手，“一碗豆腐花！”
    雖然這裏也隻有兩個人。
    阪田糖水四字在清晨的陽光中分外顯眼，習習的風聲滑過，鋪邊上已有嫋嫋的煙氣。
    阪田大叔的臉就氤氳在那片煙氣裏，一臉怡然自樂。越前當年少自是不會明白那種快樂是沉澱多年後所積累下的雨露。
    撲哧！身後響起來的聲音，令越前一驚，遂轉身。
    眼一翻，身後的人，笑顏三分，白衣玉靴，桃花扇前翩翩而立。赫然是不二周助！
    “啊咧？是月千公子與不二莊主啊！你們真早，可是今天的第一個客人呢。”
    阪田大叔的聲音極為的有穿透力的響起，楊樹上飛鳥撲翅。
    “月千好巧呢，大叔我還是如往常的一樣哦。”
    “艾！好咧，你們稍等片刻喲！”
    “是，挺巧的。”越前應著便朝靠近湖邊的位置坐下，那說話的語氣在不二聽來卻是極為客套的，便是跟著走了上去。
    往越前的對麵坐了下來，不二眯眼笑道：“幾日不見月千了，甚是想念啊！也不知月千有沒有想念我呢！”
    噗！喝下去的茶愣是被嗆了出來，越前揉了揉眉頭，確定自己沒聽錯之後，望著那笑得一臉無害的人說道：“不二莊主還真喜歡開玩笑。”
    “嗬嗬，我可是很認真的哦，卻是不知原來月千也知道這裏呢。”
    “呃，手塚帶我來過一次。”
    “那月千覺得這裏怎麼樣？”不二漫不經心的問道，目光四下遊蕩，卻是在注意著越前臉上的神情。
    “呃，很好啊。”越前亦是漫不經心的應道，心下想著怎的又遇見了這個人，還真是天大地大，人是無處不在啊！為何他和綱一樣這麼多腹誹了？
    “月千你有黑眼圈了。”不二說著已伸出手，往那眼袋處輕輕的撫摸下去，涼涼的指尖有著些微暖的熱度覆蓋在越前臉上。
    一下就讓分了神的越前有了半秒的疑惑，將身子側開，不悅的說道：“不二莊主你沒事吧？有黑眼圈很正常啊！”
    嗬嗬，不二笑了一聲，收回手，折扇一搖，那冰藍的瞳孔霎時睜開，藍，如天藍色。
    “我也是擔心月千你啊！乾說你也沒什麼大礙，怕是氣血虛，要多補補呢。”
    “多謝不二莊主關心，都說了我不會有事的嘛！”
    “剛遠遠看到你從相思坊出來，不知月千鍾情於哪位姑娘？”
    不二笑嗬嗬的模樣，令越前有些咬牙切齒，問題還真多。
    冷哼了一聲，便是扭頭不答。
    “誒，想必那位姑娘定是很得月千的芳心了，不然月千也不會這麼害羞的樣子，真是好奇呢……”不二說罷做惋惜狀。
    “你！”越前扭過頭來，雙目一瞪！黑色的瞳孔裏隱約有金光泛出，雙頰都鼓了起來，隱約有紅暈透出，平淡無奇的眉目看著也覺得十分的誘人。正欲說辭，阪田大叔爽朗的笑聲已傳來。
    “月千公子你的冰玉豆腐花來了，不二莊主你的冰鎮酸辣梅湯與藕粉來了。外加兩碗茉莉清茶！”
    越前隻得生生的將口中的話忍了下來。
    “不過不二莊主這種天氣實在不適合喝冰鎮酸辣梅湯，對身體可是超不好的。”
    “嗬嗬，大叔無所謂啊，無論什麼節氣喝這東西都是種享受呢！”
    “也罷，年輕人就是應該什麼都不怕嚐嚐才好！”
    “嗯，大叔的娘子還沒有找到嗎？”
    “都等了幾十年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年，嗬嗬，不二莊主也應該到了該娶親的年齡了啊！”
    “嗬嗬，娶親，我當然願意了，不過人家不願意啊！”不二說這話時笑眯著眼隻看著越前，眼神說不出的溫柔……
    阪田大叔一下子了然，“嗬嗬，最近的年輕人好像都好這個了呢！”
    噗！越前再次很不文雅的被嗆了，而且吃豆腐竟然也會被嗆！原本他隻是忍著埋頭苦吃而已，不料一抬眼便看到阪田大叔以非常惋惜的目光看著他，又看看不二那讓他雞皮頓起的眼神，一下子想到了剛才阪田大叔所說的那句話……
    所以一時激動，很不幸的就被嗆住了。
    “月千公子別激動，我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大叔我會祝福你們的哦！原來你就是不二莊主一直在等著的人啊！果然很不一樣！”阪田大叔嘖嘖的說著，“哎呀，瞧我這記性光顧著說話都忘了把裏麵的火關了，你們小兩口慢慢聊著先啊！我去去就來！”
    看著那輕飄而去的身影，越前已經徹底傻眼了。
    什麼祝福！什麼的等著的人！什麼小兩口！
    罪魁禍首……
    黑著臉，“不二莊主你要不要解釋下，這是怎麼回事？”
    “我什麼也沒說啊！”不二眨著他無辜的雙眼，那笑容是多麼的無辜多麼的溫和啊！
    “一直都是大叔他這麼說的嘛！可能他誤會了。月千別介意別介意，我都不介意了。”
    “那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那是很容易讓人誤解的啊？”忍，要忍，裏恩師傅說對人要有禮貌。
    “月千你剛才被嗆到了啊，所以人家用眼神的方式關心下月千，難道有什麼錯嗎？”不二嗬嗬笑道，“不然月千喝一口這湯，消消火。”
    越前二話不說接過那湯，一口灌下。
    ……。
    咕嚕
    ……
    砰！
    縱然是再怎麼武藝高強，再怎麼本領過人，再怎麼的冰雪聰明，少年越前龍馬終是敵不過那純手工製作色香味俱全的酸辣梅湯的功效，在酸與辣的煎熬中光榮的，不，榮幸的暈倒在地。
    屋內阪田大叔聞到了一聲巨響，遂想到那兩人的感情真是非常的好。
    微笑著，哼著小調，攪著鍋中愈漸透明的藕粉。
    初升的太陽，陽光是萬分的明媚，吹著暖暖的東南風，看天看地都覺得十分的順眼。風吹起了不二的衣角，吹亂了他的長發，吹皺了那一湖的碧水。
    不二笑得分外的好看，好似那天上的藍天白雲，幹淨明亮；又好似那天上的紙鳶，華美非常。
    路過的人，皆想，好一美好青年。
    將那纖瘦的身子抱起，不二對著那一湖碧水，蓮葉尖尖，吹起了蕭聲。
    沒有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風景，卻也有楊樹青青春色連天的繁花日。
    再看看，原來已是三月尾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