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吃完最後一塊pizza，陳曦就迫不及待的一頭又紮回遊戲的世界裏去，留下聶小小一個人默默的收拾剩下的杯盤狼藉。
    明明是幾分鍾就可以清理幹淨的東西，聶小小卻磨磨蹭蹭了半個多小時。她一向都是手腳麻利的人，但此刻，她隻是想多花一點時間，可以借此找到一個理由接受兩個人之間好像冰塊一樣清冷的氣氛。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和陳曦間的對話，似乎隻能圍繞著她陪他玩的遊戲打轉了呢？聶小小已經想不起來。她隻知道，他們很久沒有像以前一樣，共同在廚房裏忙碌著，做一頓像模像樣的晚餐，也更久更久，沒有兩個人一起上什麼地方去玩一玩，哪怕隻是在吃完飯後休息的空檔，牽著手在附近空曠的大路上散散步。
    現在兩人都在家中時最常出現的情況，是各自捧著筆記本，專心致誌的對著屏幕，好像彼此都生活在網絡的虛擬世界裏。偶爾，陳曦會在與遊戲中怪物的廝殺中，眉飛色舞的說些什麼，但那又好像並不是在對她說的，隻是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而聶小小也找不到什麼好的話題去同他講，關於自己的學業，自己要寫的畢業論文，自己想選擇的去向，陳曦不感興趣，他隻會不發一語的任憑自己去講，在她停下好一會兒之後，敷衍的應付兩句根本沒有任何建設性的話語。久而久之，聶小小也就學乖了，不再一味的主動挑起話頭。誰也不喜歡用自己的熱face貼人家的冷臀部，盡管一直以來也都是她在充當著追逐者的角色，在陳曦的身後苦苦跟隨著，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拉大兩人的距離，讓自己再也跟不上他的步伐。
    可放到現在看來，究竟是誰走的更遠一些，又是誰追不上誰的腳步了呢？聶小小忽然有些唏噓，有些疲倦。她不明白自己和陳曦的關係怎麼會走進如此尷尬的一個僵局，又或者他們本就是分屬兩個不同星球的物種，在自己的努力中勉強走在一起，卻也擋不住現實的差距，漸漸愈行愈遠。
    這樣的感覺與想法讓聶小小心裏有些淡淡的難過，雖然明知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卻還是不願意接受，至少現在這一刻，她並不想去考慮這些。
    於是，大概還是出於逃避的心理，聶小小沉默的登入遊戲。陳曦那邊出現提示，“您的遊戲好友瘋狂的小小已經上線”，他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一麵繼續與怪物廝殺著，一麵含混的拋下一句：“你等一下，做完這個任務我們一起做副本……”
    聶小小看著他專注的側臉，這個男人，這個所謂還屬於她的男人是好看的，他有濃密的眉毛，挺拔的鼻梁，單薄而形狀好看的嘴唇，這些都是她曾經喜歡的要命，至今也依舊會讓她看了便怦然心動的原因之一。但為什麼她會覺得現在的陳曦是那樣的陌生，仿佛隻是一個在自己行進的路上偶然遇見的英俊的過路人，隻要擦身而過，就再沒有任何交集。
    輕輕的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聶小小低聲回應道：“你先玩著吧，我也隻是上來隨便看看。”
    陳曦沒有再出聲。聶小小控製著遊戲裏的虛擬人物，再次來到那個荒涼的山頭，獨自欣賞著山下不為人知的風景。
    不知是哪根神經被觸動了，她的腦海中突兀的掠過那個叫做蟲二的家夥。此時此刻，她忽然很想再次在這個地方見到他，不為別的，隻要有一搭沒一搭的隨便聊上幾句，聽聽他那獨具自己風格的冷笑話也好。
    被這樣的想法驅使著，聶小小鬼使神差的在搜索引擎中輸入了“蟲二”這樣兩個字。也就是一秒鍾的時間，結果欄裏跳出了蟲二的ID。然而這個名字是黯淡的——他並沒有上線。
    聶小小之前緊繃著的身體一下子鬆弛下來，不知道是為了自己一時衝動的行為沒有得到任何預期或是之外的結果而鬆了口氣，還是有些不可言喻的失望。
    然而就在這個瞬間，隻有在電視劇以及小說中才會出現的巧合情節發生了。那個黯淡的名字突然亮了起來，散發著淡淡的黃色光芒，似乎在誘惑著聶小小輕輕敲擊下去。
    如果說所有偶然的背後都有它之所以會發生的必然存在，那麼這個巧合的出現，是否又有什麼特殊的意味呢？聶小小不敢去想。現在的她，一向都秉承著化繁為簡的原則，那就是，不管什麼事，不要多考慮，不要去追究，因為那隻會讓自己陷入更大更深的煩惱中去。這是她在自己和陳曦的關係中總結出來的規律，而她也一直是這樣去做的。
    聶小小有些猶豫起來，她在躊躇自己是不是應該像之前所想的那樣，點擊蟲二這個名字，而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又應該和他說些什麼。總不能就大喇喇的來上一句：嘿，我現在很無聊，想找個人說說話，反正你在精神病院呆著大概也像我一樣無所事事，不如就陪我瞎侃幾句吧。要是這麼說了，估計她才是會被當成那個需要進精神病院的人吧。
    這麼天馬行空的胡亂尋思著，聶小小的臉上不由掛上了一抹微笑。她在這個瞬間有些可憐起自己，竟然隻能在這種類似自嘲的想法中自我娛樂，尋找一點點的慰藉和快樂，什麼時候開始，她淪落到這樣連自己都需要憐憫自己的境地？
    但事實是，還不等聶小小同情完自己，決定到底要不要看起來頗有幾分無厘頭意味的主動和蟲二搭訕，遊戲的畫麵裏便遠遠的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頭上頂著的ID閃爍著看似微弱，卻足以讓聶小小的眼皮重重一跳，說不清心底的情緒是驚訝還是欣喜。
    是蟲二。
    這個家夥就這樣如同天降神兵般的現身於聶小小的網絡世界，堂而皇之的走到瘋狂的小小身邊。
    聶小小的心沒有由來的一緊，蟲二的“自投羅網”省卻了她再繼續辛苦而掙紮的尋找要不要和他說話的理由，但在這樣一個大好機會麵前，她卻又有點退縮了。
    不知道為什麼，聶小小的心中有種預感，如果她就這麼放任自己和蟲二搭訕，談話，也許會跌入一個她無法琢磨，預測不到深淺的泥沼之中。這個泥沼連她也無法定性，也許可以稱之為寂寞，蠢蠢欲動，又或者是不由自主，不可控製？
    聶小小偷偷的用餘光瞄了一眼陳曦，他還是一臉專注的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絲毫沒有察覺到聶小小心中的暗潮洶湧。他在這方麵總是很遲鈍，猜不到聶小小在想什麼，又想要做些什麼。對此，陳曦笑稱是自己的情商太低，根本摸不透女人的心思，而在聶小小看來，這隻是他懶得付出關心與時間的結果罷了。
    心跳如擂鼓也許是對聶小小現在狀態的最恰當形容，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做賊，盡管並沒有做什麼虧心事，然而這畢竟是她第一次，不論是在遊戲裏還是現實中，有了主動和陳曦之外的異性說話的想法。當然，至於這個蟲二是否真的是個男人還是未知數，但是有什麼區別，他在遊戲中是以一個男人的形象存在的，本質上就等於散發出某種危險的訊號，警告著聶小小：喂，你現在有了些不好的念頭，別不承認，也別撇清，你不是什麼聖人，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清高。
    就在聶小小猶疑不定的這段時間裏，蟲二沒有任何的動作，也沒有說一個字。他就隻是沉默的站在瘋狂的小小對麵，在現實裏的話，也就是伸手可及的那麼一個距離，用他遊戲裏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看著麵前的女子。
    他是不是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聶小小暗忖道。也是，不過就是前一晚那樣寥寥數語，誰會刻意去記著那樣一個話不多，也沒什麼意思的遊戲裏的人物？
    聶小小感覺到一抹失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即使蟲二不記得她又能怎樣，這實在再正常不過，什麼也說明不了。是的，什麼也說明不了。
    再度瞥了一眼毫無反應，連一絲餘光也吝嗇於投注於自己身上的陳曦，聶小小胸中一陣氣悶，半是賭氣，也半是出於內心深處的真實願望，她在對話框裏輸入了“Hi”這樣一個簡單的詞彙，重重的敲下回車鍵。
    蟲二那邊仿佛停滯了幾秒鍾的時間，旋即回複了同樣的一個詞，像是複製黏貼了聶小小的話語，有些單調敷衍的嫌疑。
    但接下來他的話證明聶小小這種消極的以為是多餘的。
    蟲二：“我還以為你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
    聶小小如釋重負的微微笑了一下，原來自己並不是那麼容易讓人遺忘的，他隻是有和自己一樣的顧慮。看起來，他們是同一種人。聶小小心裏對這個蟲二的好感又加深了一點。物以類聚，人也總是喜歡和自己相似的同類。她想，也許和這個與自己有些對味的人多聊幾句，大概不是什麼太壞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