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愈發刺眼，可為何，我卻覺得刺骨的冰寒。那些家丁都是練過武藝的粗奴，以我目前的武力，要打過他們並不是一件難事。可是，我還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念此及，我癟了癟嘴巴，立刻裝作一副很委屈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夫人去哪裏了？是夫人叫我在門口等她的，可是我等了好久，她都沒來……我……我真的不知道……”說著，又硬生生地擠出幾滴眼淚。
    男人都是憐香惜玉的，原先還凶神惡煞的家丁們看到我哭，神色便緩和了不少，有人在竊竊私語，“這十八夫人本來就是被老爺搶回來的，萬分的不願意，難道是想不開去自盡了。”
    聞此言，我更加慌了神，腦海裏浮現出了縈香那羸弱的模樣，以她的性子，說不準就會這麼做！是我剛才大意了，我本該與她一起去的。
    “笙歌……”
    正當我萬分焦急時，不遠處有人在喚我。
    “我回來了！”竟是縈香。我錯愕地看著她，更多的是驚喜。
    她歪著腦袋對我笑，晃了晃手中的兩串冰糖葫蘆，“你剛才不是說想吃冰糖葫蘆嗎！我就去給你買了。可是誰曉得那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走的真快，我跟了好久，才追上他。這裏的路，我又不熟，繞了好久，才繞回來。”
    我鬆了一口氣，上前接過一串，“夫人，以後有什麼事情，就讓奴婢去跑腿就好了，哪還需您親自去，要是您有個萬一，老爺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她笑，低頭的瞬間，有淚溢出。我忙挽著她，“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她點頭，那些家丁便抬著轎子行至我們的麵前。
    縈香彎腰坐了進去，麵上梨花帶雨，用羅帕竭力地壓抑著，生怕被外麵的家丁聽到。我放下簾子，緊緊跟在她的身邊。起轎離開那家飯館的時候，有人道，“如此一主一仆，演技倒是不錯。”
    此話很輕，可還是一字不差地鑽進了我的耳朵裏。我一個激靈，抬頭，剛好撞進一雙高深莫測的黑色瞳孔裏。
    回到李府，縈香一把撞開自己的房門，撲到床榻上，再無顧忌地放聲大哭起來。胸前的衣襟早已被淚水打濕，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麼了。”我擰幹了熱毛巾，遞上去。
    她抽泣，淚水好像一條條細小的溝壑，衝刷掉了她原本精心打扮的妝容，因為激動，她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能斷斷續續道，“我……我……剛才去找我爹娘……誰知……誰知，鄰居說……李賊早已經……把我爹娘轉移到了其他地方……”說到後麵，她化悲傷為憤怒，咬牙道，“他倒是花了心思，隻有這麼做，我才能乖乖就範！”
    毛巾冷卻，我又放在熱水中泡了一下，撈上來擰幹，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相信我，李賢肯定會遭到報應的。”
    她苦笑，淚水擦幹了又流了出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世人常說，女人是用水做的。直到最後她哭累了，才昏昏睡去。我替她脫掉鞋子衣服，淡金色的錦被上繡著戲水鴛鴦，我伸出手撫-摸，終是歎了口氣，細心地替她蓋好被子。
    這人世間，又有多少的鴛鴦是相愛的！隻道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強搶民女的事情，時有發生，卻也永遠的杜絕不了。
    很快的，就到了成親的日子。那天清晨天才剛亮，李府的老媽子就拿來了定做好的喜服和各色喜慶的珠釵花簪，又笑意融融地對著縈香說了祝賀的話，都是一些老掉牙的詞，我聽著都覺得耳麻。就這樣客套地說了一通，老媽子們又開始布置著房間，總之是把能換的地方都換成了紅色。
    而縈香則一動不動地坐在梳妝鏡前，任由丫頭們拾掇著。我站在她的後麵，看著鏡中的她，好像一個冷冰冰的泥塑一樣，慢慢地被上色，從黑色的頭發，到眉毛，到眼睛，再到嘴巴。她是屬於小家碧玉型的美人，本不適合這樣豔麗的妝容，咋一看，仿佛是個久居深宮的怨婦，失了那份少女的純美。
    老媽子們收拾好了，就陸陸續續地散了。最後隻留下我們二人，空氣中的飛塵頓時安分下來了，但是這樣，反而愈加顯得清冷。
    我們就這樣幹巴巴地坐著，許久未說話。
    前廳裏，已經熱鬧起來，依稀中，我聽到了各種鞋子踩在地上的腳步聲，還有從各類人喉嚨裏發出的祝賀聲。李賢是這個地方的大官，前來賀喜送禮的人肯定不少。我還聽到了管家那神似太監的尖銳的叫聲，“哎呦，慢點，這個東西慢點放！”
    我甚至在開始想象著，此時，雪衣等人說不定已經混雜在這些送禮的人當中，隻等著取李賢的項上人頭。
    中途，我出去了一下，實在是因為肚子太餓了。也不知是哪個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新娘成親這天不能吃東西。
    推門而出的時候，院中的角落裏躲著兩個打掃庭院的老媽子，像是在說什麼極其隱晦的事情，深深地埋著臉嘀咕著。
    “沒想到老爺心這麼狠，連自己的嶽父嶽母都不放過……這十八夫人不都答應進門了嗎！”
    “嘖嘖……咱們還是少說幾句吧！聽說是這十八夫人的爹娘不是被老爺殺的，是上吊自盡的！”
    “哎……是嗎！怎麼會想不開……”
    “你想啊，這李大人的年紀，比他們二老的歲數都還要大，換成你，你也死活不願意把自己女兒嫁給一個老頭子吧！”
    “說的也是！不知道十八夫人知道這件事情，也會不會尋短見！”
    “噓……小聲點。”
    我全身驟冷，停滯在那裏動彈不得，又生怕這兩個老媽子發現了自己，慌忙轉身，想回到屋裏去。
    一個轉身，縈香居然就站在門口。
    我嚇了一跳，險些被嚇得尖叫出來。她的臉好像僵屍一樣沒了血色，蒼白蒼白的，唯獨那唇心上的一點朱紅，詭異般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