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4
    山裏，好像一入夜就很安靜。安靜的可以聽見腳步撚著沙土的聲音。
    一個蹣跚的身影，由遠及近。
    那個人的腳步有點虛浮，身體些微的佝僂著，左手緊緊按壓著胃部。
    他的臉色好像比月光還要蒼白，臉上有一些擦傷，還滲著濕潤的血色。
    在一棟房子前停下，他推開門外麵的木門，然後咬著牙漸漸挺直身子。
    宮萇川在屋子裏隨意的找了一個還可以落腳的地方歪著身子看外麵的月光。
    剛才她竟然說出了那麼多殘忍的話，她實在難以想象。是啊，用昨天還溫柔的叫著他的名字的聲音，說出了如此冰冷狠絕的話。
    在她的腦海中，他一直是一個桀驁而堅決的人，卻是第一次在她麵前露出那麼挫敗那麼受傷的神情，今天好像真的傷害了他，很深很深的傷害了他。
    這次他一定是真的恨死自己，討厭死自己了。所以都結束了吧，這些與這個人深重的糾纏和羈絆都將落幕。。。
    月光清冷的鋪到地板上。宮萇川忽然的往後蹭了蹭，脫離了月光的籠罩，蜷起雙腿把自己掩藏在黑暗中。
    院子裏，有開門的聲音，應該是權希執吧，他送走了趙奎賢，送走了他。。。
    腳步聲漸漸地近了，好像到了她的房間門口。
    宮萇川摸索著起身，她還要向檢察官道歉才對，因為剛才利用他掩蓋了事實。
    想要拉開門時，外麵的人卻先開口了。
    “。。。宮萇川，你睡了麼。。。”
    低啞而溫柔的聲音。
    宮萇川輕輕地掩住了由於吃驚而變得急促的呼吸心跳——他，還沒有走。。。
    趙奎賢右手撐在牆壁上，頭輕輕地抵著木門，漸漸地他把整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門上。
    他聽到房間裏麵剛才窸窸窣窣的聲音忽然的停住了，靜得能聽到她心跳的聲音。
    “已經睡了吧。。。就算沒有睡，也要裝作已經睡了。。。這樣，你就當做接下來的都是在做夢，明天早上醒來，全都要忘記。。。”
    ——我知道，你就站在那裏，就站在一門之隔的地方。
    但是，我卻開始害怕，很害怕。。。害怕聽到你的聲音看到你的臉，就再也沒有勇氣講下麵的話，就再沒有勇氣離開你。
    宮萇川怔怔的看著月光投在門上的影子，那樣疲憊的暗影。她緊緊地咬著嘴唇，才可以不發出一點聲音。
    慢慢的靠過去，隔著一道推拉門的厚度，她把自己納入那個高大的身影懷裏。
    “。。。我知道，讓你一個人獨自等待的日子裏，傷了你很深。。。我知道，那一晚我做了該死的事情，讓你恨死我了才會這樣做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胃裏忽然抽痛起來，冷汗從臉側滑下來，左手緊緊按住絞痛的胃。
    “我以前很壞吧。。。”努力裝成輕鬆的樣子，他原本想要笑的，但是胃疼的卻十分凶猛，所以最後也隻是勉強的扯了扯嘴角。
    咬緊牙，暗暗地忍耐著，身體卻因疼痛抑製不住的顫抖。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適應了這樣的疼痛，才又試著開口。
    “。。。你現在有了新的生活，雖然會有些艱辛，可是聽說，你過得很快樂，這就是你所說的，遇到我之前的你麼。。。很簡單，但是很快樂。。。謝謝你。。。謝謝你能讓我認識真正的宮萇川。。。很溫柔，很善良，很快樂。。。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我原來才是很隨便的人吧，在剛剛認識了真正的宮萇川之後，就愛上她了。
    其實，她一定是騙我的，因為，她們一直都是一個人，雖然有點自卑，有點沒自信，但是卻很溫柔，很善良，很可愛，很單純。
    一直都是那個簡單而快樂的丫頭。那個讓我瘋了一樣愛上的丫頭。
    “。。。以後不要再犯傻氣了，現在已經有了孩子，你要學著長大，如果。。。喜歡他，又有了孩子。。。就應該結婚的。。。忘記以前不好的回憶。。。不要擔心我，我也會忘記的，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不會讓你為難困擾，我們都回到沒有遇到過彼此的時光。。。”
    ——宮萇川，我愛你。
    這句話，我不能開口對你說。
    還從沒有這樣對你說過，卻已經不能說出口，因為，現在的你，已經屬於另一個男人。
    右手死死地扣住牆壁，整半邊臉貼在粗糙木格子的門板上，冰涼的觸感刺激著他的意識，胃部反複襲來的疼痛讓人感覺像是在經曆一場淩遲。
    或許，趙奎賢會感謝此刻的胃痛，因為那裏越是痛的劇烈，就越可以掩蓋住心髒的感覺。否則，會生不如死吧。
    但是，現在的他雙腿已經變得虛軟，如果再不走，也許會倒在這裏。。。
    “宮萇川。。。不要讓自己太辛苦。。。不要讓自己傷心難過。。。不要。。。不要讓自己生病。。。宮萇。。川。。。要好好睡覺。。。要忘了過去。。。忘了這些日子。。。忘了。。。忘了我吧。。。”
    ——我很該死，很該死。。。
    我說了謊。。。
    宮萇川靠著木門坐在地上。
    月光灑進來，寒涼如水。
    看了看地上的月影，她忽然直起身子，狠狠地抹去眼淚，想要看得真切。
    但是，那裏已經沒有了那個人的影子。慌亂而倉促的轉過身。果真，那剩下一片含混的光。
    走了麼，他走了麼，就這樣走了麼？
    怔怔的呆在那裏，眼淚就一顆接一顆的滾落。
    ——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呢？
    趙奎賢，你怎麼可以說著愛我，卻這樣輕易地走了呢？
    你怎麼這麼笨，難道沒有聽出來我在說謊麼？
    我是騙你的，是騙你的。。。怎麼可以這麼容易就被騙。。。
    迷蒙的瞬間，院子裏有了腳步聲。宮萇川隱約的聽到了，慌忙用力拉開木門。
    那一刻，她沒有想過如果打開門之後真的看到趙奎賢，事情會怎麼樣，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是不想讓他離開。
    “奎賢——”宮萇川打開門的時候，叫著那個人的名字，卻在看清院子裏站的人時，硬生生的停住了。
    權希執看著宮萇川尤帶著斑斑淚痕的麵龐籠罩上深深地失望和落寞，心裏某處像被狠狠地擰了一把。
    但是，他的臉上仍舊沒有其它多餘的神情，隻是難以捕捉的輕皺了一下眉。
    “。。。我不是有意在外麵聽的。。。不過，他剛剛離開，應該沒有走遠，你去追他應該還趕得到。”他說的很平靜，繼續看著宮萇川。
    其實他看到了，在聽到他說趙奎賢還沒走遠時，宮萇川的眼睛裏燃起很明亮的微光。但是稍縱即逝，很快的又黯淡了下去。
    然後，她就垂下眼簾，搖了搖頭。
    “他好像臉色不是很好，你要不要去看看。”剛才趙奎賢離開時，經過他的身邊，他分明看到他蒼白的臉色還有淌下來的冷汗。
    宮萇川抿了抿嘴角，繼續搖了搖頭，“他應該沒什麼事吧，剛剛還好好的在那裏說話的。”不會有事的，隻是因為現在要離開，所以無論如何也會有一點心痛吧。但是，他是趙奎賢啊，時間久了就會淡忘的，會遇到新的人，傷痛就慢慢沒有了吧。
    “。。。你。。。其實還愛他吧。。。”權希執也沒有想到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問，其實這種感覺早已經在她的心理困擾了很久，卻從不曾說出來，但是今天卻這樣直白的問了出來。
    也許，也許是他從沒有想到過，原來相愛不一定就會幸福，原來相愛還可以愛的這麼痛苦。
    “不是。。。”宮萇川這樣否定著，重新抬起頭，已經掛上了平常麵對他時那種笑容，就好像剛才他看到的全都是幻覺，就好像傷心地根本不是她。
    “我跟你說過，你也知道的啊，他是趙奎賢，是我的偶像，我是他的歌迷，以前是，現在是，一直也是，歌迷見到偶像都會哭的，也會不想讓他離開。”
    這些話，說給別人其實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權希執卻再次皺了皺眉。
    “歌迷和偶像是這樣說話的？歌迷會嫁給偶像麼？”
    “所以就離婚了。”宮萇川扁扁嘴，“歌迷和偶像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因為啊，他們的世界是不一樣的，眼睛看到的東西也是不一樣的。歌迷隻能看到一個人，而明星看到的是千千萬萬個隻看著他的歌迷，要喜歡豈不都要喜歡了。”
    宮萇川說著，還好像肯定自己想法似的點了點頭。那時候，她的眼睛裏還有濕潤的水光，格外的明亮，也格外的殘忍。
    接著她又笑著說，“但是我是誰呢，我可是頑強的宮萇川啊！所以我也沒吃虧，多少人想跟趙奎賢有點焦集呢，但是我卻依靠的我的小手段把他吃幹抹淨了，已經賺到了。”
    “宮萇川！”權希執感覺自己如果不現在打斷她，她今天就會一直說下去。所以他提高了嗓音。
    “恩？”宮萇川奇怪的看著他。雖然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但是也很少用那樣帶著“恐嚇”的音量的。
    “你今天話很多，比平時還多。”而且很刻意。
    後麵的那句，權希執卻沒有說。
    “MO？！”宮萇川有點委屈，“拜托。檢察官大人，是你今天很八卦好不好！你非要追著我討論什麼偶像粉絲的事情的。”宮萇川又掃了他一眼，然後悻悻的說，“也對，保持對某些事情不停地追問和挖掘，是一個檢察官應該有的態度。我就當你在拿我練習職業態度好了。”
    “對了，檢察官今天很抱歉拿你當了擋箭牌，實在對不起，因為當時。。。”宮萇川皺了皺眉，已經不想回想起當時的狀況了，“哎，反正就是很對不起了。”
    “我沒有關係，可是你。。。”為什麼要騙趙奎賢。。。或許不該這麼問吧，因為即便問了她，她也不會回答。
    “你不在意就好啦，檢察官，我真的覺得你很夠意思的。如果你不介意，你這麼好的人，將來你就小西瓜的幹爸爸好不好。”
    權希執垂下目光，然後點點頭。
    宮萇川見他答應了似乎也沒因為那件事生氣，所以使勁伸了伸雙臂，打著哈欠就嘟噥著，“今天竟然已經十點多了，打破了我早睡的好習慣，這樣對我的小西瓜不好。我要去睡了哦~~”說完就哈欠連天的回了自己的房間睡覺去了。
    隻留下權希執站在院子裏。
    ——宮萇川，究竟你有多少個麵孔？
    脆弱或堅強，憂傷或快樂，複雜或簡單，癡執或薄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權希執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那麼亮，卻那麼遙遠。
    然後他也轉過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風裏可有可無的傳來一聲歎息。
    剛才他讓宮萇川去追趙奎賢的時候，有點盲目和衝動，他在拿自己的未來打賭。
    但是，宮萇川還是拒絕了。
    真的讓他不明白，明明那麼的愛，明明已經追出去第一步了，卻在那個時候生生的拒絕了。
    在後來，權希執也偶爾會想起，如果那天，宮萇川真的去追了趙奎賢，事情會不會是另一個結局。
    但是那個時候的他們，都不知道，就是在那一夜，很多事情都變了。
    曲折靜默的小路上，一個身影跌跌撞撞，艱難的前行著。
    嘴裏的甜腥的味道越來越濃重，終於，趙奎賢彎下腰，有什麼溫暖的液體從嘴裏流出來，滴答滴答掉在地上。
    意識漸漸開始模糊，用光了所有的力氣，他頹然的倒在地上。
    尖銳的石子劃在臉上，但是感官好像已經麻木了，沒有疼痛的感覺。
    風從四麵八方吹過來，吹過反青的草叢，有唦唦的聲音。
    除了風的聲音，隱隱的，好像有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漸漸地一個人影慢慢接近，那人背對著月光的來處，看不到臉孔。
    因為很累很累，趙奎賢連想要看清那人的力氣都沒有，他隻記得，眼睛最後看到的是，遠遠掛在天上的清冷的月亮。
    他從沒有看過這麼明亮的月光，也沒有想到過，再一次看到這樣的月亮時，已經是那麼久之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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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走不同於別人的路，你什麼話也沒有說。。。知道你因等待而疲憊，我都知道，知道你必須繼續走下去，你不能期待什麼吧。。。
    心漸漸涼了，我很害怕。。。
    昨天看到你的時候，我轉身離開，忘記我吧。如果我愛你，不會對你說我愛你這句話，而是會更冷淡的對待你，你不是知道嗎？
    今天遠離你的話，就會忘記獨處的日子吧。。。我不能開口對你說的那句話，就是——我愛你，就如最初對你的感覺。
    今天遠離你的話，相信獨處的我吧，我不能開口對你說的那句話就是——我愛你，就如最初對你的感覺。
    ——《最初對你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