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邊陲小鎮。
    淅瀝的雨下了半日，青石板路上一道瘦削的身影在如煙雨霧中踽踽而行，一把油紙傘打得很低，傘麵上一對交頸的鴛鴦正在水中嬉戲著。
    他走到一家虛掩的藥店前停下步子，喊了聲掌櫃的，裏麵有人連聲應著敞開門，年輕人便收了傘跨進店麵。
    隻見他年齡大約三十多歲，一張被雨氣潤濕的麵龐顯得英挺而俊朗，天青色的長衫下擺濺了些雨，乍看倒象一幅水墨畫上洇開的墨點子。
    年輕人笑嘻嘻地開口問道：“掌櫃的，您這兒有‘冷香丸’嗎？”
    “客倌，您說的這藥名兒聽著倒新鮮，可惜小店沒有。”許是生意不好，店裏也沒個夥計，那和氣的掌櫃邊忙活著邊回答道。
    “有白牡丹花蕊嗎？”年輕人眼神閃亮，頰畔的酒窩很深。
    掌櫃的將用小秤稱好的藥材慢悠悠放回屜子裏，這才抬頭注視著年輕人的眼睛，低聲道：“這個倒是有，請問您要多少呢？”
    “十二兩吧。”
    “好咧。還要點兒別的什麼嗎？”聲音越發低了。
    “白梅花蕊十二兩……”
    夜幕低垂。
    客房裏孤燈隻影。
    梓涵坐在客棧的圓桌前，從藥店買回來的藥已經被他拆開細看過了，他邊將東西銷毀邊尋思著，按照上頭的意思，24號，也就是今天，將有人把那份情報送到他臨時安頓下的這家客棧來，隻是信裏未提及接頭方式。
    梓涵點了支煙，望了眼窗外。
    滿月清輝，今天是農曆十五。
    月圓人團圓，他不知想到什麼，臉色黯然，過一會兒似乎是強自振作了一下，抬頭衝那瑩潤的月光微笑著輕輕說：“他還好嗎……”
    男子眼神深情，語聲溫柔，仿佛正在對著久違的情人傾訴著什麼……
    午夜時分。
    門口傳來一陣悉索聲，合衣淺眠的梓涵敏捷地從床上爬起，背貼牆而立，手指放在槍栓上。
    一會兒動靜後，隻見門縫處出現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條，梓涵小心拿起來打開一看，上麵是一條將報紙鉛字剪下後拚出來的歪歪扭扭的信息：客棧圍牆東麵左起第三口磚。
    一連三日。
    總是午夜時分。
    總是門縫處塞進來的字條。
    隻是每次取情報的地點都不盡相同。
    梓涵留了心，特意在那個時間趴在門上豎起耳朵聽，卻是鴉雀無聲，他暗想：難道是位輕盈如柳的女子？心下暗自佩服。
    第四日上午。
    一大早梓涵就退了房，他已買好今天下午離開此鎮的船票。
    午飯時分他要去赴宴，地點是鎮長家，名義上是請鄉紳們籌資商議解決鎮上幾件大事，據說會請到幾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為此鎮的水運碼頭恰在三省交界處，是航運要道，關聯甚廣。
    到了那兒，梓涵先遞上名片，那位鎮長秘書接過去隻略掃了眼，就忙忙地熱情招呼著：“汪老板，久仰大名，裏麵請。”
    宴席尚未開，客人們正寒喧聊天，梓涵因誌不在此，麵上微笑，心中卻頗覺煩悶。
    席位已經快坐滿了，他仍沒看到自己想見的熟悉的麵孔。
    不是說南方局出了事，很多人都在往後方撤退嗎？難道是自己錯過了時間？梓涵邊喝茶邊尋思著，新茶色如春水，入口很是清爽。
    梓涵借口小解溜到了後院。
    院裏散養著的雞鴨正悠閑地踱步，空中間或飛過幾隻野雀，仰頭可見層巒起伏的山脈，挺拔的翠竹隨處可見，鬱蔥林木間偶見幾朵鮮豔的野花點綴其中……梓涵閉上眼深吸口大自然的空氣，他站了片刻，正想舉步往回走，忽聽圍牆轉角處傳來說話聲。
    “……怎麼能讓他去呢？”
    “他堅持要去……”
    “……”
    聲音很低，因四周極靜，梓涵聽得很清楚，他心裏微微一動，手指下意識地掐住了掌心。
    說話的是一男一女，接著那兩人就聊起一些小鎮上的事，聽腳步聲正慢慢朝梓涵所在的方向走來。
    梓涵鎮定地抬頭望過去，入目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圓圓的麵孔與眼睛，正是錢小華，她雖剪短了頭發還戴了副眼鏡，梓涵仍然一眼認出她來。
    小華見到呆站在那兒的梓涵似乎也有些吃驚，卻隻是睜大了眼，腳步微滯，即刻又恢複如常。
    她朝身邊那高個兒男子頷首示意了下，那男人掃了梓涵一眼，沒說什麼就直接離開往主屋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