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了旅館，梓涵在自己房中徘徊，無序的步子就象他紛亂的心事。
    據瑪麗說，她回來那天就有**找裏克神父盤問，後來雙方言語起了衝突，那幫人離開後裏克情緒很不好。
    神父被害的前一天Michael已經離開了。
    梓涵問她，適才裏麵燈全滅了，你怎麼能確定那個人就是Michael？一麵又拿了張報紙，把關於魔術師Michael巡演的宣傳報道上所附照片拿給她看，問瑪麗：就是這個人嗎？
    “哦，他留了個記號，裏克教過我怎麼看……”
    “……呀，就是他，原來是個魔術師啊，”瑪麗坐在小菁的房間裏，手端著熱熱的咖啡杯，神色已然鎮定了很多，轉眼間又滿麵疑惑，“咦？他怎麼會是美國來的呢？”
    梓涵沉默了一下，接著囑咐她回去後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說什麼，尤其是**。
    “放心吧，先生，我知道的……裏克神父幫助的都是好人……**守在那兒有幾天了，他們不準我出去……裏克交待過我，如果他有不測就讓我來找您……”聲音打顫，說到這兒低聲啜泣著。
    ……
    這樣看來，若珂那張照片果然是當局設的障眼法，目的不外乎是抓住他們想要的獵物。
    這幫混蛋，心裏暗罵一句。
    為什麼偏偏找的是若珂的照片？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這個Michael難不成是若珂的“同行”？怪不得他們的眼睛都那麼清透如泉，好象能照見人的內心深處。
    Michael離開教堂應該是怕連累裏克神父，隻是，他後來卻是在哪兒養好了傷的呢？那天在街上看見的Michael，似乎恢複得還不錯……
    梓涵在房裏繞了幾圈，心下有些不安定，正想著幹脆到店裏去坐坐，卻聽見輕輕的敲門聲。
    小楓進來告訴梓涵，自己去客房清理物件的時候有人遞了張字條給他，說是拜托他親自交給涵老板。
    “那人長什麼樣？什麼時候住進來的？”男子接過來，邊問邊打開手中印有“驚鴻旅館”字樣的便箋紙，上麵用鋼筆寫著一個漂亮的英文名：Michael。
    他見了便也來不及再聽小楓說什麼，問清房間號後便忙忙得下樓，直往旅館那邊衝去，隻留下一臉困惑的男孩兒。
    “驚鴻”旅館的房間號都不是用的數字，而是很有創意地以各個城市兼房間特色來命名的，Michael住的房間是“星沙蜜月”。
    梓涵在按門鈴之前才想起，這一層全部是雙人豪華間。
    門開處正是那張看上去令人賞心悅目的麵孔。
    兩人禮節性地握手問好。
    “涵老板，謝謝。”落座後Michael將衝好的咖啡遞給他，然後很有禮貌地直接開口說道。
    男子穿著一套米色的家居服，濃濃的眉睫在燈光的映射下愈顯黑亮。
    指端還留有方才那輕輕一握的手感——綿軟細膩，梓涵看著Michael，微有些走神，
    他滿腹疑問，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而且……
    從踏進這房間起，梓涵就留意到盥洗室那邊有嘩嘩的水聲傳來，難道Michael是和別人一起住？緊接著他對自己的反應很有些懊惱，他察覺到心裏一陣莫名的失落，方才急走而來時那份隱隱的雀躍消彌於無形。
    梓涵喝口咖啡：正是自己喜歡的沒有加糖的原味兒。
    那人唇角輕揚，繼續接著方才的話說：“那天晚上，真是謝謝你了。”很真誠的聲音，語氣柔和，“剛才在教堂也多虧你……”末句尾音很輕。
    看來此人對自己倒並不隱瞞，想來是因為裏克神父的緣故。
    梓涵回過神，用他一貫得體的微笑看著男子，道：“你是裏克的朋友，應該的。”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而且，今晚……是個意外。”
    他才說完話，隻聽那邊浴簾聲響，房門開合處隱約可見一道纖細的身影朝臥室的方向走過去了。
    梓涵朝那方向瞄了眼，抿了抿唇，笑道：“我這會兒來……不妨礙你吧。”
    Michael聞言略怔了怔，過一會兒才說：“哦，那是，我……夫人。”
    梓涵見男子正經中略有些靦腆的神色，心裏想：這人怎麼會這麼……青澀？還結了婚的呢。
    其實他根本不用和自己解釋什麼的，這種事情……
    梓涵純是句玩笑話，但對方這樣坦誠的態度對待自己，心裏卻很受用。想到這兒，他不由又看了看對麵的人，輕笑著道：“你現在這樣子，和那天晚上很不同。”
    梓涵說的那天晚上是指他在教堂的暗房裏看見的Michael，男子給他留下的印象是堅毅、沉靜，忍著那樣的痛楚，如此強悍的意誌……可這會兒，眼前的人如玉俊秀，唇角一抹江南煙雨般的溫文笑意，墨黑的瞳仁似乎又帶點神秘，倒是蠻符合他魔術師的身份。
    “？”那人看向他，純淨的眼神中透出不解。
    為什麼那麼象呢？這雙眼睛，和若珂簡直一模一樣。
    “……沒什麼。”梓涵拉回遊走的思緒，說話時表情微有些不自在，他還從沒在一個男人麵前這樣失態過，心裏暗想：我這是怎麼了？
    兩人圍著一張花梨木圓桌而坐，Michael似乎有些心不在蔫，漂亮的雙手無意識地在馬克杯上劃著圈兒，按何軍的說法，這種舉動說明此人當下略有些焦慮……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梓涵忽然問道，見Michael抬起頭，羽睫微霎，便回以一個坦然真摯的微笑，繼續道：“……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
    梓涵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男子猛地站了起來，起身太急差點兒撞翻手上的杯子，他用一種淡漠的語氣緩緩說：“謝謝，不用了。”說完跌坐回椅子上，蹙著眉一語不發，臉色蒼白，喃喃自語般念了個名字，好象是“裏克”。
    梓涵心下疑惑不免又細細打量了下對方，卻發現Michael的左腿處慢慢滲出一抹嫣色，他穿的褲子顏色很淺，看著尤為明顯。
    “你的傷……”梓涵來不及多想，起身幾步走至那人麵前蹲下，手扶上他的膝蓋細看。
    兩人離得很近，Michael垂著頭看不清表情，梓涵隻聞到一陣清新的氣息，象檸檬又象薄荷散發的清香，這味道如此熟悉……
    他看著那人密密的睫毛如翅扇動，心裏不知怎麼就顫抖了一下。
    “珂珂……”梓涵唇瓣輕啟，略站起身吻了吻那人的烏發——軟而順滑，真實的觸感讓一股淚意瞬間衝上了眼眶，男子的手繼續遊走上對方低斂的眉頭……他臉上儼然癡迷的神色，並沒有察覺到Michael在聽到他那聲輕喚後渾身震了一下——便如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了。
    ……
    驀地，街上傳來陣陣尖銳的警車嗚鳴聲，緊接著口哨聲、靴子整齊劃一的踏步聲交織在一處，由遠而近。
    梓涵被這聲音驚回了魂，道聲：“**來了。”一麵急步走至窗台那兒掀簾望下看，一麵卻又心思恍惚地想：虧得這陣喧嘩，否則還不知如何麵對Michael，實在是……尷尬，難道是被那陣似曾相識的氣息蠱惑了嗎？
    他留下句“你快換身衣服。”眼睛也不看那人，急走幾步，閃身迅速消失在門外。
    聽到房門開合的聲響，Michael抬起身子，倚著桌，用手捂住了眼，好一會兒才徐徐吐出口長氣。
    有腳步聲近前，他感覺到一雙手輕輕扶住了自己的肩……
    “又不舒服了嗎？”耳邊是柔婉的女聲。
    男子睜開眼微搖頭，麵上露出淺淺的笑意，“沒事。”他側耳聽了聽外麵的動靜，低語道：“明晚的行動……萬一我——”
    女子嬌斥道：“不許胡說。”轉而看著他的眼睛，“我們是一體的，我們現在的身份……是夫妻……不是嗎？”末句語氣幽幽的。
    Michael沒再說什麼，拍拍她的手背，轉而調轉目光望向窗外的夜空。
    沒有星星的天幕是一片全然沉寂的黑，看不到希望也沒有盡頭，月亮慘淡微弱的光暈照不亮這份黯淡，男子晶瑩的眼中有憂傷一閃而過……女子攬住他的頭輕輕靠到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