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下 學海有涯勉為舟 另番世間不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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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董耀震我已能在第一時間嗅出他身上由骨髓往外散發出的對金錢的渴望和崇拜,還有隱藏極深的玩世不恭的隨遇而安,早已沒有上次回國見麵時的莽撞和無畏,十分的世故,十分的務實,也根本沒有高中時的略微傻乎乎的可愛勁兒。雖然不知道近十年的時光他在日本這片土地是怎樣度過的,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已被生活這個大染缸漂染得看不出絲毫降生時的模樣,和所有人一樣戴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麵具,不用去專門學習,每個人都是川劇變臉的頂級演員,死沉沉的麵皮隨手一扒就是一張,要多少就會有多少。
董耀震走到今天這步我認為百分之八十以上是拜高中時的語文老師所賜,那個梳著油亮的蒼蠅落在上麵都要打滑的背頭的老學究,無論什麼時令都永遠將領口的最上麵的扣子係得嚴絲合縫的老學究。
記得高中的第一節語文課他閃亮登場時,給全班人留下了絕對難以泯滅的印象,那副厚到可以做啤酒瓶底的高度近視鏡讓我們這些剛入高中的少年少女一下子經受了知識殿堂的洗禮,那隱藏在眼鏡後高不可測的雙眸更是讓我們頂禮膜拜,感謝上蒼送來這麼一位飽學之士大儒大雅來指點迷津,殘酷的高中生活突然有了盼頭,還沒等他張嘴,我們早就遨遊在唐詩宋詞孔乙己的海洋,遊啊,遊啊。
可等他一張嘴,包括我在內的全班人都是一驚隨即一愕,那濃重的山東口音普通話雖然更加表明他是來自孔孟之鄉的賢士,可聽起課來確實費勁,縱使他於三尺講台上講得吐沫橫飛唇槍舌劍,可台底下的我們則有些跟不上點兒,扒拉著課本試圖找到講到了第幾行第幾段;看著他獨自沉浸獨自陶醉,我們不忍心將這如街邊煎餅攤上用一勺子的麵稀攤出的餅皮般筋道薄嫩的夢鄉戳穿,更不忍心將夢中人點破。第一次點名時,他看著“董耀震”三個字,推推黑色鏡框的眼鏡,送出了自己的評判。
“好啊!耀震,耀震,不但光宗耀祖,而且震遍天下!”
大了,太大了。董耀震在全班人的注視下恨不得在教室的水泥地麵找一條地縫鑽進去,為什麼要找地縫鑽他也不知道,隻是當下這種情況下按老話說的就得這麼辦。
從此,董耀震得上了一種奇怪的心理疾病,我稱之為“語文課綜合官能症”,臨床的最大症狀就是不愛上語文課,不敢與老學究對眼,隻要老學究哪天興起點他的名字,都會惹得董耀震渾身顫抖滿身不自在。不過好在沒過多久,董耀震便發現不但隻是他一個得了病,好像全班同窗都得了某種病,一到老學究的語文課就全體精神萎靡哈欠連天,像是集體抽了大煙,戒不掉又舍不得,十分之痛苦。
沒到兩個星期,我便鬥膽發現老學究其實不是語文老師,而是政治老師,更準確的說,如果能新開一個科目的話,應該歸類在生活老師這一範疇。
一般語文課的流程是這樣的:開課十分鍾以內老學究會老老實實地講講課本的內容,雖然他的口音讓我們有些難辯但至少有書可循;隻要一過十分鍾的大限,他就會如精密儀器一般把語文課本往講桌麵上一扣,開始口若懸河地講起民生民事和政治新聞,話題的開頭多是以昨晚或今早看到的報紙或電視裏的新聞為引子,之後便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的複述,引證,論理,評定,一個都不能少。
講到民族奮起國家圖強時,他亢奮,他激動,他以天下為己任;講到社會陰暗腐敗叢生時,他厭惡,他憤怒,他以蒼生為心係。說古論今,講來講去,一節課下來就是不講課本上的內容。
剛開始,全班人還有些不適應,不知該如何是好,後來就無師自通,唯一的最好的對策就是他講他的,我們幹我們的。臉皮薄的就裝模作樣地翻翻語文課本,自學自練;想得開的則趁著他興頭正足之際拿出其他科的作業冊狂補狂抄,一句話:互不相幹。
最絕的則是每逢期中考和期末考,我班的語文成績決不是最後一名,年景好的時候都能屢屢殺進前三強當仁不讓。經過這件事的曆練,我總結出一條真理:好老師是有,但好老師隻能啟迪零星幾個能大徹大悟成大才的學生,而對於其他的凡夫俗子,講的好壞,甚至講與不講,不見得那麼重要。
正可謂我講得雲雲乎,你聽得茫然乎,是為何乎。
董耀震一邊點菜一邊與一頭金發的年輕貌美的女店員打情罵俏,他那兩隻賊迷迷色迷迷的眼睛始終盯著這個日本女孩兒高高隆起的胸脯,我仿佛看到有兩隻無形的小手從他的眼睛裏伸出來,捏住那對高聳的雙峰是又掐又揉,忙乎得不亦樂乎;而這個日本女孩兒明顯與耀震兄是老相識了,濕潤潤的唇亮晶晶地發著亮,隨便的幾個酥眼媚笑便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十分佩服我自己,與董耀震約定好見麵的地點後,一個人沒怎麼費事就坐著地鐵來到了久仰的歌舞伎町。方才在地鐵上,我第一次見識了日本的女高中生,那挽得短的不能再短的製服裙子僅把胯部遮住,底下露出兩條細長的筆直的沒有贅肉的美腿,再往下則光著腳踩著學校統一發的皮鞋,有些女孩兒的腳脖子上還係著腳鏈;大多數女高中生的頭發都染成金黃色,濃妝淡抹的都化了妝,塗了彩,長長的翻卷的睫毛一撩一撩地忽閃;有些女孩兒的領口開得很低,像是特意炫耀已發育至極成熟正等待有識之士采摘的乳房乳溝,肩上斜挎著沒有幾兩沉的書包,三四個女孩兒湊到一起哇啦哇啦的吵雜就像一群無拘無束的家鵲,有些則直截了當地坐在地鐵靠近門口的地麵上,滿不在乎地從書包裏拿出胭脂盒塗抹打扮,這一切看得我十分愕然。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無法也不能更不願相信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是真的。國人們傳統認識裏的邁著碎步穿著和服姿態優雅的日本女人都跑到哪裏去了?難道,難道就連久美子也曾有過這麼一段浪蕩的歲月?我不敢再往下想,生怕腦海裏浮現出光著大腿坐在那裏當眾塗脂抹粉的久美子,以及站在一旁目中露出淫光垂涎欲落地死死盯著久美子胸口的日本大叔們,我受不了了。
我有幾分能夠理解日本女高中生的著名現象——援助交際。有這麼一群含苞待放又騷勁十足的小嫩瓜在麵前搖晃,是個男人就想占有,就想上前撩開她們的短裙在那粉嫩的大腿根上咬出一汪水來,誰要是在此時還故作正人君子狀,連正人君子都要瞧不上了。
我與董耀震來到位於歌舞伎町一丁目的這家他經常光顧的居酒屋,登樓梯上了二樓。一進店,就遇到一群旁圍坐在靠門的幾張桌子旁打扮十分妖豔的日本女孩兒,聽董耀震介紹是開工前來這裏填飽肚子的日本夜店的女孩兒,基本上都是從事陪酒行當的,直截了當的色情賣肉倒不多。
我問他是怎麼知道和分清的,他說是經驗,也是這裏的規矩。這家居酒屋每到這個時間段,一樓就是附近陪酒女郎和牛郎的聚餐場所,開工前總要吃飽了,否則很難應付整晚的工作。
“這些女孩兒都有自己的活動範圍嗎?”剛一落座,我就急不可待地問道。
“當然。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規矩和生存規律,你要是破壞了就沒法混下去了。”董耀震掏出煙來遞了一支給我。剛才接頭時我差點兒沒認出他來,他身穿一襲藍條紋緊身西服,粉色花邊領帶,手拿一個棕黃色的高檔皮包,顯得精幹老練,我有些搞不清他現在從事的是何行當,比起普通的上班族略有張揚,又與街上那些拉皮條的稍顯有別。
“你現在在何處高就呢,看樣子混得不錯啊。”我輕描淡寫地隨口一問。
“嗬嗬……”董耀震臉上露出一絲鬼笑,圓嘟嘟的臉盤子與他二十七八的年齡有些不符。
“我?什麼都幹。”
“什麼都幹,是……什麼意思?”
“就是什麼掙錢幹什麼。”
我還是有些沒明白,這小子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還跟我故弄玄虛上了,看把他得瑟的,我的心裏不禁生出些許厭惡之意。
“你個老董,跟老同學還裝上了,這麼說你已經掙到大錢了唄。光宗耀祖,震遍天下?”
此言一出,對麵的董耀震臉上陡然變色,眉頭緊鎖臉色白一陣青一陣十分尷尬,看來多年之前高中時那位老學究的一席話直到今日仍令他耿耿於懷不能忘卻。我也有些後悔這話說得重了,不知不覺傷了一個遊子的心。
接下來我與董耀震作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赤裸裸地“坦誠”相見,兩個目前沒有利益相幹的人算是彼此吐露心聲,接著酒精的力量醉眼看世界,心思卻一直未從方才那個妖嬈的日本女店員的豐滿胸脯上離開,齷齪中顯得真誠,真誠下想要摸上一把,一試歌舞伎町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