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肖並沒有被送入紅館。
    朱玄曾三次直言不諱的“警告”淩子墨，這個人假如不處理掉會造成的諸多後果。朱玄的意思是：如果不送入紅館，那麼就斬草除根，徹底解決掉。
    隻有死人才是最安分的。
    朱玄是那種會在危險尚處於萌芽階段時，便永絕後患的人。他從不自主惹麻煩，也從不容忍會給他惹麻煩的人。但凡控製欲強的人，都不會容許“麻煩”的存在，因為“麻煩”是不可控製的。不能控製，那就隻能趕盡殺絕。
    在這方麵，朱玄與淩子墨極其相似。
    但淩子墨才是紅館真正的老板，是他的上司，最終的決策人。
    陳肖最終也沒有進入紅館，更沒有被徹底處理掉。在密閉審訊了兩天一夜之後，他又回到了淩家老宅，依舊住在那間大臥室裏。
    這是陳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事。
    雖然表麵上看起來，飲食起居與之前並無差別：活動範圍仍舊八十平米那麼大；傭人還是那幾名；淩子墨也仍舊每天都會來。
    但，差別也顯而易見。
    除了這件臥室，這八十平方米的範圍之外，陳肖半步也不能離開，以前負責服侍的傭人現在的任務除了服侍還有監視；而淩子墨，以前大都半夜才來，現在倒似乎很隨性，一天的任何一個時間段都可以見到他的麵，而且再沒有強迫過陳肖一次。
    淩子墨的心思，縱使費心研究過心理學的陳肖也完全不能明白。
    他現在所在的行為，根本就是“養虎為患”，但凡陳肖隻要有一口氣在，那麼最後就算是爬也會努力爬出去，聯絡外部。
    這也是他原原本本回答淩子墨的話。
    淩子墨的表情好像是在欣賞一幕藝術氣氛高雅的戲劇。他斜靠在沙發裏，薄唇扯出一抹笑。他的笑不同於朱玄的虛假與冰冷，反而是一種極其淡漠，像隔了層玻璃一般，虛晃的笑意。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表情，但它很適合淩子墨，至少很適合他那張臉。如果撇開身份，關係等等問題，就表麵來說，淩子墨是很少有的一種長相可以稱得上“妖”的男人。這種“妖”有些驚豔的意味，但卻並不顯得這個人不夠男人氣概。相反，當他抬眼冷冷望過來時，那種桀驁而霸道的壓迫感，足以使十之八九的人赫然。
    不能簡簡單單用帥氣，成熟，有魅力，或者英挺，沉穩等等那樣太務實的字眼去形容，因為他長得確實“很不務實”。
    這一點，淩子黎也一樣。
    他們兄妹，但凡隻說外表，竟有幾分神造物般的完美感。
    但，這種可以迷惑人的部分對於陳肖來說，從一開始就沒有起到多大作用。
    不能說他第一次見到淩子墨及淩子黎時，會沒有驚豔的感覺。但，美的東西都是有刺的，甚至越美的東西，背後就越陰暗邪惡。
    就如某一種在熱帶森林裏生長的植物，它會開出很美，很芳香的花，它會用它鮮豔美麗的外表以及沁人心脾的味道來吸引經過的動物，當動物被其吸引靠近時，它其餘的藤蔓便會將迷戀者掠為食物。
    海底也有類似的生物。
    這種類型的生物，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都有。
    美，但毒。
    若不想死的太快，就不要太過追求極致的美，或者極致的好。
    陳肖垂下眼睛，打量自己光裸的腳。
    他現在仍舊是以蜷縮的姿勢窩在沙發裏。這種姿勢本來是非常難受的，可以想象一下人體折成一團窩在沙發裏長達幾個小時的狀態，其實沒有舞蹈功底的人，十來分鍾就差不多會覺得身體酸麻疼不斷了。
    陳肖本來也從沒有這樣坐過，最開始時也痛苦得腳趾頭都會抽筋。但現在卻似乎成了習慣，一旦倒在沙發裏，便習慣性得蜷縮起來，將自己抱成一團。
    他不是那種缺乏安全感的人，而且可能還正好相反。他以前總是很習慣給人以安全感，畢竟那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而現在，陳肖也並不是覺得缺乏了安全感，實際上被揭穿之後的心情比起被揭穿之前的忐忑，已經放輕鬆了不知道多少。
    這樣的坐姿，隻因為習慣。
    三個月便能養成一個習慣———人該是多善變的生物。
    他垂著眼睛，蜷縮著不說話，甚至不看對麵的男人。
    淩子墨正在以欣賞高雅藝術一般的表情看著他，似笑非笑，但眼底卻沒有什麼波瀾甚至活動。這男人太擅長於隱藏自己，連眼底都能偽裝。陳肖自認為不是對手，既不是對手那也就不需要再去研究。
    實際上，他挺怕淩子墨這個人，這個男人。
    因為他第一付出了這麼多，忍辱負重到這種程度，居然還是被對方戳穿！
    這種對手已經不是他所能應付的，因而現在陳肖唯一能想的事情就是，未來他會怎麼死？淩子墨這種人會以什麼手段弄死別人？
    活著出去的可能確實太微乎其微，他不怕死，也明白自己的處境，但回答淩子墨的話時，仍舊表明了他但凡不死，就一定會揭發他的意誌。
    這是另外一種策略，不管淩子墨到底是什麼心思，至少現在他不能軟弱，但凡他軟弱了，或許就真的要躺著出去了。
    因為很明顯，淩子墨對於硬氣到有些自虐程度的他感興趣，甚至可能是很感興趣。
    抓住這一點，或許還能有可能活得下去。
    這是陳肖真是的想法。
    他是不怕死，但不怕死並不代表就喜歡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