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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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北狄的公主進宮所為何事?”抿了口茶,剛剛平反平亂的皇帝顯得悠閑自得。宣了胞弟在禦書房閑聊。
“反正沒什麼好事。”皇甫訾的聲音悶悶的,陰著臉。看上去心情不好。
“哦?朕倒覺得是件好事。”
“對你自然是好事,佳人在抱…”
“你看朕像那種膚淺的人嗎?”
“當然不像,你就是。”
君主朗聲一笑:“北狄派人前來和親是為我大宓天威所迫。這不是好事嗎?”
“嗬。”一聲冷笑。少年嘲諷地勾起嘴角:“嫁來大宓,討得皇兄的歡心,懷上了龍種,大宓的江山遲早有一天是他們的。江山岌岌可危,這是好事?”
皇甫翰的心情或許真的不錯,聽訾這般諷刺挖苦也還笑得出來:“朕不會給任何人留種。”
沒想到皇甫翰會這樣直白地回答,皇甫訾一愣。
皇帝的臉上透露出絕然的冷情:“天下總是我皇甫家的,沒有人能夠奪去。”
“皇兄,你…”被皇帝的表情所懾,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再過一月便是宮裏的百花節。”皇甫翰見氣氛尷尬,便隨意地轉移了話題:“按慣例也是選新秀的日子,朕對那脂粉香氣乏得很,你可有好主意來堵群臣的嘴?”
“皇兄不想選秀?”
“倒不是不想,隻是…一群女子爭嬌奪豔的,朕看了都倦。”
“妃總是要選幾個,皇兄還年輕,皇後倒不急。隻是若遲遲沒個正妃與盈…”咳了一聲:“與淑妃抵衡,江山豈不後繼無人?”
皇甫翰望了一眼胞弟,沒有正麵回答:“你可知為何皇帝要稱孤道寡?”
皇甫訾不解。
“皇帝無家,那鑲著寶石的四方龍椅四麵無依…不管有幾個妃,朕一個都不信。”
年輕皇帝的聲音中有著淺淺的寂寞。
“選妃還是要選的,不消多,一、兩個還是要的。”沉默了許久,皇甫訾抬起頭:“百花節的選妃事宜,臣弟來安排。”
“哦?朕的和親王爺要張羅皇嫂的事?莫非也是動了心想借選妃之名,納幾個王妃?”一掃前刻的低落,皇帝開起胞弟的玩笑來。
說到王妃,皇甫訾也不惱,反勾起了嘴角:“我的王妃就不消皇帝大人操心了。”
“莫非已有了人選?”皇甫翰半笑著。
“無可奉告。”
“別那麼絕情嘛,透露一下。”攬過訾的肩膀低聲誘騙著。在胞弟麵前的翰與高高在上、不怒而威的皇帝有太大的區別。
“你有空管我,還不如好好想想下月百花節怎麼應付。”佯冷地斜了毫無皇帝架子的兄長一眼。
“有你張羅,朕到時候看戲就好了。”
一月後的百花節如期而至。
陽和方起,春遲遲,百花爭豔,草萋萋。遲了許久的春,為萬物披上了一層柔和的紗。
春天的花是最美的,嫩裏含嬌,而又不顯糜爛,連迎麵的風都被熏染出了香氣。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偌大的禦花園植的皆是名貴的花種。
各種花的氣味融合在一起化作奇香陣陣。
皇帝帶著他的大臣們,在禦花園斟酒賞花。
鶯聲燕語,花團錦簇。各家千金俱盛裝打扮,各個笑語盈盈,腰肢似柳。
最受寵愛的和親王爺皇甫訾,坐在皇帝的右手邊,優雅地打發著不斷前來攀談的官員,順便貼心地為年輕的皇帝擋酒。其次靠右坐著的是丞相蕭鴻章及以平和將軍司馬悅然為首的一幹武將。
皇帝的右手側立著新封的禁衛軍首領公輸月,左邊則分別坐著嚴姚明、史文成一席人。
而剛剛才入宮受封的“淑”妃卻不合理數地坐在末位,連皇帝的麵都見不著。
可偏偏這女子不急,閑情滿盛地賞花品茶,還不時地還側身向一旁的奴才們遞去溫和的一抹笑。
紅顏禍水。
皇甫訾暗暗瞥了一眼百媚俱斂的少女,暗暗地撇了撇嘴。
“嚴愛卿,朕素聞你才思過人,適逢百花之旦,朕便以花為題出上聯,你可能對出下聯?”
“請皇上出題,臣願一試。”滿麵春風的嚴姚明謙虛地頷首,示意皇甫翰出上聯。
“南川盛海棠北川謝臘梅若欲賞三色堇隻欠東風。”皇帝英俊的眉眼間透出半分挑釁。
嚴姚明思酌了片刻開口道:“東山出朝陽西山落晚霞但求龍鳳合鳴百廢俱興。”
皇帝極悅的笑聲,讓嚴姚明懸著的心落了地。在皇甫翰身邊已呆了三年,他怎會不了解此人的秉性。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年輕的皇帝絕對不是個會放任屬下壓過自己風頭的主。
“臣愚鈍,對得不甚工整讓皇上見笑了。”適當地以下聯拍過馬屁後,自然還免不了自我貶低一番。
伴君如伴虎,此刻若不替主子賺足麵子,今後的一點疏忽就足以讓他永不超生。皇帝能施恩將你捧上位,自然就有手段與能耐讓你跌得一文不值。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因此皆附著和戶部尚書,恰到好處地稱道著年輕的君主。
聽夠了讚美,皇甫翰才不輕不重地褒獎道:“愛卿對得極好,不愧是朕的戶部尚書。”說話間,有意無意地看了眼一邊的皇甫訾。
接到示意的和親王爺輕笑著放下白瓷製的精美茶杯,不留痕跡地收回話題:“大宓江山萬裏,人才輩出,風俗各異。”
眾臣雖亟於博得君主的歡心,卻也不敢怠慢了受寵的冷清王爺,沒有聽懂皇甫訾的一番話,忙轉頭望向發話人,等著下文。
見眼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皇甫訾抿了口茶,不急不緩開了口:“眾人皆說,舞生於俗。適才,程大人的千金跳的這一曲與眼下錢府的長女的舞蹈大有區別,依我之見程女跳的是南疆之舞,錢女跳的是中原舞。”皇甫訾的笑容止於唇邊:“本王才疏學淺,敢問兩位大人說的可對?”
聞言,戶部侍郎錢斯行忙接下了話頭“王爺過謙了,您說得對,小女正跳的的確是向中原的師傅學的,王爺您在舞藝方麵造詣不淺哪!真是學富五車、才華橫溢…”
“小女的舞也的確是向南疆的師傅學的。”對於這個焰氣極甚的小王爺,人如其名的禮部尚書程謙平沒有像錢一樣過於巴結,隻是淡淡地肯定。
錢斯行嫉妒地輕瞥了左邊人一眼,但很快恢複了常色。
想來也是,他們倆年齡相近,同是狀元,可程謙平已官至禮部尚書,而他卻仍隻是個戶部的副官,怎麼可能心態平和。
皇甫訾對聽慣了的奉承隻施了一記淡笑,悠悠道:“平常女子形容姣美,舞姿清麗,便足以稱之為佳人。隻是,天下佳人甚多,知書達理者又有幾何?”
眾臣未想皇甫訾會如此直接,紛紛轉臉誠惶誠恐地看向皇帝,誰曾向皇帝仿佛沒聽到這一番話,目光隨著場上眾佳麗的舞步而移動,一副閑態。
心中有數的錢斯行又忙開口道:“小女才色平平不敢稱為佳人。不過臣倒是聽說蕭府的大小姐貌美才俊,二小姐嬌豔識禮…”
“哦?真有此事?”皇甫訾顯得極有興趣,暗中看了一眼兄長,見對方不動聲色,便有了主意:“我倒是沒聽說過。蕭大人,此事當真?”
一旁的蕭鴻章聞言,穩穩一笑亮聲:“老臣府中確有二女,都到了婚配年齡,隻是錢大人過獎了。小女雖幼承庭訓,學過琴棋,但也不過是略懂些皮毛,實在稱不上才俊。”
“蕭大人謙虛了。”端起一旁的茶杯,作勢抿了一口。
皇帝心中一動。頓明白了胞弟的意思是讓他順承這門親事,封蕭女為妃。
蕭鴻章仍故作著推辭,而有意巴結權貴的錢斯行與之一唱一和。這讓皇帝心生厭煩,卻又不好表露。隻好執起案上大口的白瓷酒杯“咕咚”灌下一大杯酒。
整了整儀態才兀自道“愛卿今天談興真高。”
皇帝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讓錢斯行的笑容一僵。心驚地省視起自己來:他坐在皇帝的左側,蕭丞相位於皇帝的右側,他們二人這麼一來一往的竟是隔著主子在談天。
這麼一想,頓時心口發涼。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撫聖怒,立刻乖乖地噤了聲。眼巴巴看著皇帝又灌下幾杯酒去。
“皇上。”
皇帝心正亂,不耐煩地向來人遞去一瞥。
竟是大太監馮廣,他麵色有喜想必是有好事。
太監手捧玉盤,匆匆跪倒在皇甫翰麵前顫聲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揚州司製派人稟告,說是出了兩枚帶有祥雲圖案的銅錢!奴才知道皇上與諸大人在此賞花,不敢讓來人驚擾,便自己送來了。”
皇帝一聽,不悅便削減了八分,起身走上前,從玉盤裏拿起兩枚浮著祥雲的銅錢,細細把玩:“不錯,的確是印有祥雲的吉祥錢。”
眾臣也靠上前去,想要一睹吉祥錢的瑞狀。
“皇上,此乃大吉之像啊!我大宓建朝百餘年,也僅在先帝在位期間出現過一枚吉錢,如今一出便是兩枚,這皆是因為皇上的洪福齊天!”錢斯行高聲呼著。
顯然,這次的馬屁是拍對了。皇帝雖仍是喜怒不表,但掃視眾臣的眼神溫和了許多:“這是大宓之福。”
聞言,以蕭丞相為首的眾臣齊聲和道:“皇上洪福,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噙著一抹淡笑矜持地立著接受眾人的跪拜,遂一揮手:“眾愛卿平身。”
謝恩的聲音頓響遏行雲。
施禮起身的和親王爺一回眸,無意間瞥到一旁持著扇子的公輸月。
看他不著侍衛之衣,一身月白,翩翩而立的樣子,小王爺剛剛好轉的情緒又低落下去。
公輸月當值不滿一個月,他那個“公私不分”的皇帝哥哥便恩準公輸月不著侍衛之衣,還準他隨時攜帶家傳的扇子。最過分的是,就連早朝後例行的議政,皇甫翰都不再常常召見他。思來想去,都是這個公輸月不好!
宴會結束後,皇帝領著眾臣在禦花園裏賞花。公輸月一幹禦前侍衛負責殿後。
禦花園的花,開得確實好。
仕途順利的二品帶刀侍衛,信步跟在官員隊伍之後,興趣盎然地賞著新開的幾株牡丹。
“公輸大人也喜牡丹?”
聞聲,皺眉回首。一張豔美的臉出現在眼前。
認出是皇帝最寵愛的和親王爺,雖疑對方為何不再前頭的隊伍裏,公輸月仍是點到為止的行了個禮:“王爺。”
那少年斂眉笑道:“聽說民間有種說法‘愛什麼像什麼’。”他踱步繞著豔極的牡丹一周,隨即慢條斯理地舉起右手撥弄著嬌嫩的花瓣:“公輸大人看似甚愛牡丹,人亦是華美如花。就是大羨故朝的唐榮也無法與你相比。”
公輸月麵上雖仍是春風和煦,但心裏卻著實的一沉。
世人皆知,唐榮是故朝末代君主的男寵,雖豔美無雙,但卻是出了名的亂朝禍水。
“王爺過獎了。”他一抿唇:“王爺膚若凝脂,唇若朱丹,亦是我朝出了名的美人。”
明知眼前的這個小王爺最恨別人誇他的美貌,公輸月故意加重了“美”字。
見眼前的少年臉氣得通紅,卻礙於場合不好發作,他歉然笑道:“臣初來乍到還不懂王爺的規矩,若說錯了什麼還望王爺恕罪。”
和親王爺的臉仍是沉著,重重“哼”了一聲,黑著臉向前去了。
公輸月望著他的背影輕勾嘴角。
故朝唐榮?
彈指鬆開了開得正盛的牡丹,抬頭望向天邊的雲。
唐榮禍亂朝綱,使得大羨末帝殘害忠良,大肆刑殺。待到大宓開國君主破了京都,活捉他時,天下百姓無不高喊“血債血償”。而今,皇甫家欠他公輸的血債是不是也要血償?
不動聲色地斂了情緒中的異樣,收回飄到天際的眼光。公輸月轉步,亦跟著浩蕩的隊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