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樓是京都最大的酒樓之一。“風雅”二字並非隻是圖個好聽，而是別有他意。
    據說樓主頗通詩詞，極好文墨，每日出一對聯掛在樓外，邀請文人墨客做對。成功對出下聯者，當日的餐飲費用全免。長此以往，這兒便成了文人騷客的聚集地，不少附庸風雅者也會來到此地，沾一沾文氣和雅韻，仿佛可以借此自抬身價。
    此時，樓外聚集著不少人，交頭接耳地討論著，好不熱鬧。原來，三天前掛在樓外的上聯頗有難度，時至今日，仍舊無人對出。
    隻見掛在二樓的橫幅上寫著——
    善茅長長長長長長長長
    這幅上聯古怪非常，“善茅”二字加上八個“長”，肯定得從同音字著手。但即便是知道從何入手，光是解讀上聯的意思便頗為費神，更別提對出下聯了。
    這時，街道一頭並肩走來兩個人，一人白衣勝雪，氣質清冷；一人黑袍如夜，霸氣天成。兩人皆是豐神俊朗、形貌端麗，相互映襯，相得益彰。
    風宿道：“前麵圍著幹什麼呢？我們去看看。”他這個人喜歡熱鬧和惡作劇，一刻也閑不下來。
    “隨你。”
    風宿像個泥鰍般擠了進去，卓溪夜無法，也跟著他進入人群中。
    風宿看到那條橫幅，向卓溪夜問道：“這是在幹什麼？”
    “對對聯。若是有人對出下聯，今日的餐飲費用全免。”卓溪夜少時住在京都，自是對這間風雅樓早有耳聞。
    “真的嗎？”風宿兩眼放光，星星月亮一齊閃耀。
    免費？！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事！
    “別高興的太早。”卓溪夜潑他冷水，“想要免費，還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唔……”風宿成了霜打的茄子——焉了。他對詩詞對聯一竅不通，還給自己找了個得當的借口——這種附庸風雅的東西，學之無用。
    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這種思想已在風宿的腦子裏根深蒂固。
    但是……可以免費啊！咋辦呢？——風宿把目光投向了卓溪夜——阿夜出手，天下我有；佳肴美酒，送入我口。
    他死死地盯著阿夜，目光灼灼。卓溪夜在風宿的注視下，渾身上下開始有點隱隱的不自然。因為——
    風宿的這種表情，分明是垂涎三尺的表情啊！
    卓溪夜很想鄭重其事地告訴他一句——風宿，你看仔細，我不是食物。
    “阿夜，幫我。”風宿拽住他的半幅衣角，孩子氣般的撒嬌，睜著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教人不忍心拒絕。
    卓溪夜想起來了——當初就是因為風宿的這雙眼睛，才決定教他武功的。
    其實，自己從來就是個能狠得下心來的人，可為什麼麵對風宿的時候，會忍不住心軟呢？甚至會答應他種種無理取鬧、得寸進尺的請求？
    或許，有些人能把別人看得通亮透徹，卻往往看不透自己的心。每個人最大的魔障是心障，最大的敵人亦是自己。
    “我隻能說，我會盡力而為。”卓溪夜歎了口氣，總算給出了個肯定的回應。
    他望著二樓掛著的那條橫幅，右手托著下巴，凝神靜思。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他的唇邊浮起一抹淺笑，朗聲道：“出此對聯的人，絕對是當世人傑。此聯甚妙，將天道教法，道德修養揉合其中，意蘊深遠，引人深思。”
    “此話怎講？”風宿不禁被勾起了興趣。
    “此聯依據律詩對仗法中的‘借對法’，上聯中的‘長（chang）’字借其同音‘常’、‘昌’和同體異音（chang與zhang）巧妙工對。因此上聯可以解讀為‘善茅長（chang）、長（chang）常（chang）昌（chang）、常（chang）昌（chang）昌（chang）長（zhang）’，意指以‘茅山道’為主流的道教可讓人長壽長生，經常修煉可使法力逐步提升，至達三乘境界。”
    風宿想了想，讚道：“的確是妙啊！不過，阿夜你能解出來，更是非同一般啊。”
    “隻是恰好想到了罷了。”卓溪夜淡淡道。在同齡人中，他算是天賦高絕，才華橫溢的了。然而，他從來沒滋生過一絲驕傲自負的情緒。因為他深知——天下之大，人才輩出，誰又能真正獨領風騷？
    “那麼下聯，你想到了嗎？”風宿眼睛裏露出期待的神情。
    “雖是極為勉強，倒也勉強能對上。”
    這話極為謙虛，卻毋庸置疑是個肯定的答複。
    “太好了！阿夜，愛死你了！”風宿突然撲上去，給卓溪夜一個大大的熊抱。
    卓溪夜愣在當場，身體僵硬，一時沒有動作。
    風宿剛剛說什麼？！
    愛死你了？
    愛死你了！
    是自己聽錯了吧？
    不論如何，就當是自己聽錯了吧。風宿所愛的，應該是樓中的免費美食吧。美食就要到手了，所以一時情難自禁，選擇了誇張的表達方式。
    這人跳躍的思維和出格的行為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己要學會理解啊。
    卓溪夜在心裏這般說服著自己，露出無奈的笑。
    此時，風宿把頭靠在卓溪夜肩頭，輕輕闔上眼睛，似在靜靜地感受著什麼。
    他深深吸了口氣，藥香和茶香混合的氣味湧入鼻端——這般熟悉的體香啊，他再一次近距離地感受到了。上一次相擁，還是在客棧前臨別的時候，真是久違了……
    驀地，風宿睜開雙眼，眸中閃過一道狡黠光芒，唇邊亦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其實，他方才對美食的情難自禁，根本就是裝出來的，確切地說，是借此順水推舟，達成目的。他的終極目標，根本不是風雅樓裏的菜，而是卓溪夜……這盤菜。
    這盤味道豐富，餘味悠長，永遠嚐不膩的菜。
    他真的很想，吃了這盤菜啊！
    不過前提是，要等到不燙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