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章 三圈兒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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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黑昏透,一串帶著火光的馬隊沿著河穀向下去。發出的喊聲被大風扯得細細碎碎,最後淹沒在細雨打屋般的沙塵聲中。他們走到一個黑深峽穀的右側,眼看再往前就是七尺沼澤地,隻得勒韁,最終調頭。
    就在離此地些許裏的沼澤深處,有一處黃斑斑的高崖。那上頭風聲更急,矗立著的一樹蓬伸若大傘的鐵鬆和亂立著的一塊塊光禿禿的黑岩,交相發出尖銳的鬼哭。
    此時,這處亂石敖包後,龜山老薩滿的那頂小帳正向外露出微微的亮光。
    這位亂發禿頂的巫婆是蕭百川的堂姐,自小就有靈異,後來負責調教他們家族裏的孩子,但鎮上馬上就要辦學了,受到族裏的招呼,她和花舒兒都知道,這兒遲早會變得冷清。
    伺候她的女奴隸不在,帳篷裏隻有兩大一小三個人。年老的師婆還在修課,她雙目緊閉,蒜頭鼻子不斷地動,喉中拉風,“晤晤呀呀”不知在叨念些什麼!
    而席地坐於對麵的花舒兒則恭敬地注視著她,又一次走神,浮現出王芳草被自己阻攔,馬仆人翻時蒼白麵色的景象,心越來越燥。
    正想到為這麼一個懵懂幼童傷了王芳草值於不值,一句清晰的念叨在身邊響起。
    她回過神,看坐在她一旁的許樂不知何時裹了件土羊皮,翹著下巴學足龜山巫婆樣,口中念念有詞,在似是而非地複原阿婆原本含糊的話:“阿爸走在山岡上,提著一隻小綿羊!媽媽在家幹什麼?打雷下雨轟轟響?!”不由無奈地息了一口氣。
    這時,龜山巫婆已長嗟一聲,從神遊中悠悠轉醒,衝她了然於心般一笑,露出不整的牙齒。
    花舒兒見她醒來,立刻推了推一旁的五歲師公,見隻推出跟學而來的一聲歎息,不得不輕輕地搖頭。
    巫婆輕輕地頜首,用又低又沙的聲音給花舒兒說:“孩子,你紛亂的心緒何不平靜,稍後詢問他的姓名,接受他父獻於你腳下的感激?!冥冥中自有長生天的旨意,你既救他,便不能棄他,就如我昔日受不可抗拒的力量主宰,救你一般。”
    “卻是真如老師所說的那樣,我確實不知為何救他。”花舒兒自覺一股雪水在臉上洗過,清刷疑慮,誠然點頭。
    看似心在他處的許樂心頭一動,這下“啪”地睜開一隻緊閉的眼睛,烏溜溜地轉過又立即合上,心想:這個阿婆雖然長的醜,但不吃小孩,心也很好!
    龜山巫婆滿意地笑了一下,爬伸身子,推了一下許樂,見又推出急急忙忙的幾聲:“阿爸走在山岡上,提著一隻小綿羊……”不由一愣,隨即笑著逗:“跟阿婆學到法力嘍?”
    “法力嗎?我也會!”許樂玩心大起,飛眨過眼睛,嚴肅起舞,可在隨手摸了根骨頭,起腿挽手跳時卻被羊皮掛了一下。
    他眼看自己要倒,便在亂撈中抓了巫婆的頭發。
    龜山巫婆疼叫了一聲,卻不惱,摟了他在懷裏,邊用尖手指撓,邊向花舒兒笑:“你遇到我時那麼大了還怕。可看這小羊,卻是多麼地招人愛呀!”
    她一扭嚇人的麵孔,對著許樂吃吃笑笑,問道:“快,告訴姑姑和阿婆。你叫什麼?”
    許樂故作神秘一哼,手已摸上龜山巫婆胸前的銅飾。他抓著腦袋想上一下,看了花舒兒一眼,慢吞吞地講道:“我給阿奶講個故事吧。要是阿奶知道故事裏的答案,我就告訴阿奶我叫什麼。”
    龜山巫婆眼睛漸漸發亮,覺得這麼小的孩子能講故事已經很了不起了,並沒往深裏想,這就像孩子一樣笑鬧說:“好呀!”
    許樂清著嗓門,但看一邊的花舒兒依然有點失神,邊用腳拱她去一邊,邊不依地嚷:“你也要聽嗎?聽故事是要給報酬的!”
    “是呀!要給我們的小寶貝報酬!你有嗎?”龜山巫婆邊笑邊在身側抓了一件小東西,用袖子掩著遞過去。
    花舒兒以手摸出冰涼和花紋,知道這個淵博、身份超然的巫師已經喜歡上這個孩子了,在借自己的手送他玩意,便翻出手掌,給許樂遞去,說:“給你這個,能聽故事了嗎?”
    這是一個豹子銅牌,豹子作蜷狀,嘴裏咬著自己的尾巴,身上有圓渦紋六個。
    許樂滿意地接過手裏,這就“嘿嘿”地笑,立刻開講:“從前,從前的從前,有一隻漂亮的大鳥想和一個好心的傻瓜做朋友,就飛到傻瓜家裏去作客。它見裏麵有獵人在,就不聲不響地坐在角落裏。可那個傻瓜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它,便熱情地走到它身邊說:阿鳥呀,阿鳥,你叫什麼名字呢?告訴大家吧。大鳥看到偽善的獵人正看它的羽毛,怕他們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就說:傻瓜呀,真是傻瓜!大鳥飛走了。獵人們離開了傻瓜的家就都想起大鳥的羽毛,不由張開弓箭,一路走一路喊‘傻瓜’。阿奶想想,誰是‘傻瓜’呢?!大鳥到底叫什麼?”
    龜山巫婆聽完皺了眉頭,看花舒兒忍住笑看過來,知道她也在懷疑許樂變相罵自己是傻瓜,便順便扯了花舒兒做墊背,說:“那個傻瓜和一旁的獵人都是‘傻瓜’!至於大鳥叫什麼呢。它沒說,我怎會知道?”
    “錯!要是阿奶把這個給我,我就告訴你大鳥叫什麼!”許樂晃晃巫婆脖子裏的銅項圈說。
    龜山巫婆又看了花舒兒一眼,見她給自己搖頭示眼神,但仍忍不住點頭。
    花舒兒怕這家夥纏要東西個沒完,這就白了他一眼,嚇唬說:“要是你給不上答案,我非把你丟到外麵,喂山貓野狼!”
    “要是給得出呢?”許樂詰問。
    他反複地看花舒兒,見她眉若春山,目若暖風,不笑時有點嚴厲,笑的時候又慈祥又迷人,懷抱溫暖得像極了夢中的阿媽,心裏已在計較,這就咬著嘴唇說:“你是大人,自然不怕山貓野狼的!你得送我回家,然後,然後……由我和我阿妹商量怎麼罰,到時即使讓你像烏龜一樣在地上爬,你也得答應。”
    “好!好!”龜山巫婆繃嘴忍笑,點頭同意說,“就讓她爬三圈兒。”
    “這?”花舒兒失笑,想想若是輸掉,這樣狡猾的孩子免不得想出千奇百怪的法子難為自己,單是在地上爬就難以做來,自是不敢應口,僅含糊一下就過去了。
    許樂嘟著嘴巴失望,在龜山婆婆的督促下才怏怏地說:“大鳥就叫阿鳥!不然傻瓜問阿鳥,大鳥怎麼知道是在問自己。”
    龜山巫婆懊惱地拍拍額頭,不得不把脖子裏的項圈取下,帶到許樂的脖子裏。她摟著用小手抓著項圈看的許樂,看向花舒兒的眼神變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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