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靜若木石的四使頓時鬼魅般攻向二人，四大奪命使果然非浪得虛名，風使擅長輕功，身形或如鶴翔或如龍遊，從各種出其不意的角度實
    行暗刺；火使借“烈雲刀”成名，刀法大捭大闔，霸烈非常，刀風過去，萬物如遭火焚；雷使聲勢驚心，掌力如天外焦雷，可催人肝肺；電使向來以內力詭詐著稱，劍風乍陰乍陽，使人如墜冰火兩極，難以自控。
    如果和他們中單獨一個交手，風際蓮自認有九成把握，她並非從名門正派出師，而是從無數殘酷戰鬥中涅槃成凰。
    就算是四人聯手，不說全數殲滅敵人，至少有七成把握能逃出生天，但如今，風際蓮苦笑一聲，恐怕是凶多吉少。
    因為四使隻是靈蛇手中乖覺的傀儡，他口中低低吟著聽不清的字句，像魔咒一般操縱著四使的行動；仿佛他們的腳下是看不見的戲台，靈蛇隻用四子就能織造千軍萬馬的陣勢，風際蓮和虛狼像是圈子裏的困獸，鐵騎銀甲，寒劍利戟，正潮水般向他們湧來。
    這一場打鬥像是一出荒誕魅惑的傀儡戲。
    “好一個蛇妖。”風際蓮幾乎咬碎銀牙，知道再這樣打下去隻能力竭而亡，她冒著風使的匕首，抬足踢中他的神庭穴，顧不得自己腳踝被劃出一溜血珠，乘風使昏眩的刹那，從四使的包圍圈中飛身而出，長劍直刺局外的傀儡師。
    靈蛇沒料到這一變故，一時竟不及招架，風際蓮的劍尖眼看就要刺中他左胸，猛聽得虛狼一聲驚吼，“阿風，不要！”
    要知道風際蓮有多想裝作什麼也沒聽到，但顯然不可能，這一聲大吼，就是九闕之上的神仙也被震聾了。
    她恨恨地收住劍勢，靈蛇迅速向後馳離，靴底帶起塵土彌漫，風際蓮不知怎地想起“羅襪生塵”的典故來。
    “這般清俊的少年，為何非要做殺手？”哪怕這個人是來殺他們的，風際蓮依然不自覺地替他可惜，他若不是墮入邪道，誰見了不道一句人物風流。
    身後傳來一聲悶哼，風際蓮連忙回頭，見虛狼捂住了腹，麵色“刷”地變得蒼白！“你沒事吧？”她急急地問。
    虛狼咬緊牙關，將湧上喉嚨的血咽了回去，方才朗聲答道，“沒事！”
    風際蓮一記眼刀射向靈蛇，虛狼方才的小動作怎瞞得過她的利眼，血不循經，外溢經絡，本應該吐出才不傷身，他是怕自己遷怒到靈蛇頭上，才強裝無恙。
    “你沒見過這樣的傻瓜是不是？你都要殺他了，他還處處護著你，”風際蓮怒視著俊美的少年，極盡刻薄地道，“我也沒見過比你更可憐的人，你活該像毒蛇一樣，一輩子待在黑暗裏！”
    靈蛇臉色迅速暗下去，他死死按住額，踉蹌著跪倒在地，月亮藏起了身影，渾噩的黑暗中，他俊秀的臉沒有一絲活氣，蒼白的像是從洞穴爬出的僵屍，散發幽暗糜爛的氣息。
    四使的動作隨著傀儡師的失神減緩下來，四肢關節毫無方向感地搖晃著，最終鏽死了。
    “阿風，我不許你這麼說他！”虛狼衝過來扶住靈蛇，對風際蓮皺起眉。
    風際蓮也沒想到，她怒火上頭的一句話居然比刀劍都來得有效，見靈蛇怕冷般揪住長兄的衣襟，她訥訥著說，“對。。。對不住，他還好吧？”
    “靈蛇，靈蛇。”虛狼攬著他的肩膀，輕聲道，“沒事了，有大哥在呢，我不會讓你再進去那裏，沒事了。”
    “大哥。”靈蛇抬頭淺淺一笑，這一笑如雲破月來，光華照徹四野，全然沒有一絲妖邪之氣。
    “是，我在。”虛狼高興得笑出一口白燦燦的牙。
    靈蛇仰著脖子看他，目光像一朵絕豔的花，“其實我之前還是有些恨你的，你說兄弟就是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可你還是丟下我一個人走了，”他毫不留情地在虛狼胸腹處狠狠一戳，虛狼疼得頭冒冷汗，卻隻敢生生受著，靈蛇笑道，“大哥還是跟個木頭似的。”
    風際蓮卻不由得戒備起來，這人半刻前還要置他們於死地，現下卻一口一個“大哥”的叫得甜，誰知道他是不是在使詐？
    “阿風姑娘，你不用防備我，我先前是以為大哥在利用我。。。”靈蛇仿佛洞察她的想法，偏過首對她道。
    虛狼激動地插嘴，“我沒有，你怎會這樣想？”
    靈蛇豎起一隻手指抵住他的唇，他的臉微微泛紅，目光卻是清澈而坦蕩的，“大哥，其實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好，是的，我一直在懷疑你；
    在昭狼總會的日子，別人覺得我喜怒無常，都不敢招惹我，隻有你處處縱容我，喜歡找我聊天，可那時，我懷疑你一個新手在找蔭蔽的大樹罷了。。。”“後來你從組織叛逃，他們，他們認為我有心包庇，又把我關到不見天日的洞裏，那裏又濕又冷，到處爬滿了毒蛇，我渴了餓了，隻能生喝它們的血，活吃它們的肉。。。沒人來救我，也沒人保護我，那時我想，你說過的話其實也是騙我的。。。”
    “對不起。。。對不起。。。”虛狼幾乎哽咽著道歉，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是大哥對不起你。”
    “大哥，你別這樣，”靈蛇忙拉住他的手，見他臉頰紅了一片，又一邊鼓嘴吹著氣，一邊道，“好像吹吹就不疼了。。。”他專注的睫毛下是一雙小鹿般的眼睛，臉頰還有細細的茸毛，風際蓮突然發現他其實非常小，這個令武林聞風喪膽的殺手，隻是一個怕黑怕冷的半大孩子。
    這樣安慰的方式實在有些幼稚，風際蓮卻看得眼睛發酸。
    有一種人，他們被生活揠苗助長般催迫著長大，成熟；不管他們表麵看上去多麼強大，其實骨子裏，隻是一個渴望愛的孩子。
    “怎麼回事？”風際蓮警覺地轉首，發現靜立的四使像被看不見的線拉動著，竟慢慢展開四肢。
    靈蛇沉聲道，“我長時間不對他們的心魂下指令，他們快要脫離我的控製了。”
    風際蓮冷冷道，“好，那我現在就殺了他們。”她拔出長劍，縱身躍了過去。
    靈蛇的神色有一刹那的浮動，眉心簇起一段氤氳的陰雲，虛狼以為他是顧念同僚之情，忙對風際蓮的背影喊道，“阿風，手下留情！”
    靈蛇卻淡淡道，“不必了，反正都是死，這樣的死法還痛快些。”他閉眼集中心神，再睜開時精光逼人，口唇開闔，不斷吟誦著難解的咒語。
    四使姿勢詭異地舉起兵器，木偶般走近同伴，然後毫不猶豫地刺進對方的胸口，鮮血噴上他們的臉和衣襟，他們直直地倒了下去，死在一場沒有醒來的夢裏。
    “好厲害的幻術。”風際蓮收住腳步，手心已是一把汗，這個靈蛇，他的殘忍和單純，都如此直白而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