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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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被銘記著的
最是難以忘懷
清晨的陽光灑在窗柩上,阿米薩諾伸了個懶腰,推開了窗戶。窗台上爬上了白色薔薇的藤蔓,那些白色精靈散發著美好的芬芳。阿米薩諾伸手摘下了一朵離他最近的白色薔薇,用自己貼身的金絲繡邊的純白色手帕包裹住,塞進褲兜裏。
今天的陽光很好,遠遠望去,一片清晰的藍色。他沒有換上軍裝,為了這一派難得的好天氣。他想今天可以去操場上跑上兩圈,然後去洗一個澡。
阿米薩諾猛地皺起了眉頭,他看見在毒氣室方向,煙囪裏升騰著令人作嘔的濃黑色霧氣,這使得他的好心情瞬間敗壞。真是有夠討厭的了。阿米薩諾如是想到。
“早上好,普德林閣下。”阿米薩諾才走出辦公樓,便聽到一聲愉悅的問安聲。
“你也好呀,門格爾醫生。”阿米薩諾轉頭看了一眼身穿白大褂的英俊男子,上天似乎很厚待他,歲月並不能在他的留下過多的痕跡,僅僅是幾道皺紋,也為他增添了一筆滄桑的男人魅力。男子悠閑地將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邁著輕盈的步子,唇角掛著笑容,顯得心情極好的樣子。阿米薩諾忍不住追加了一句:“您看起來心情很好。”
門格爾的笑容愈發燦爛起來:“自然。昨天有一隊猶太人本應該送進毒氣室,唔……或者是解剖台,我在其中發現了一個猶太姑娘,長得真是美極了!她才隻有二十一歲,花一般的年紀。我留下了她,為她出示了證明。”
“是……這樣啊。”阿米薩諾幹笑了兩聲,他自然懂得門格爾留下那名猶太姑娘做了什麼,但還是違心地讚揚了一句,“您真是偉大啊,門格爾醫生。”
門格爾英俊的麵容上笑意不曾減去,似乎是在回味昨日美好旖旎的一夜。他的語調上揚,神情輕快:“醫生的職責就是救人啊,為了找出那名姑娘身上是否有什麼隱疾,我還為她做了徹夜的全身檢查呢!”
雖然門格爾的腦子裏一定是聯想到了昨夜那名猶太姑娘美好的胴體,和同她翻雲覆雨的美妙滋味,可他神情就像是一名再優秀不過了的醫生,屏除雜念地對待他可憐的病人。
阿米薩諾實在是無法再說什麼了,他正想張口說幾句話將門格爾敷衍過去,恰巧一名女護士前來找門格爾,她看見阿米薩諾時有些驚訝,但還是害羞似的紅著臉向他問安:“普德林上尉……早上好。”
回以微笑,但阿米薩諾實在不大記得這名女護士的名字,他含糊地回答:“早上好,……護士小姐。”
“今天天氣很好,在奧斯維辛很少能有這樣明媚的陽光了。普德林上尉應該多出去走走,這樣對您的身體有好處。”女護士羞赧地笑了起來,明亮的紫色眸子偷偷打量著阿米薩諾。
“普德林閣下,您的魅力實在是大。加麗可是奧斯維辛裏最漂亮的護士,您居然把她的心都給勾走了。我看著實在是嫉妒啊,想當初我花了多少心思追求加麗,都沒成功。”門格爾笑著打趣道。
阿米薩諾驚訝:“門格爾醫生,您這可是天大的誤會。”
門格爾衝著阿米薩諾擠眉弄眼,道:“不,這才不會是誤會。加麗對人一向很冷淡的,您可是第一個讓加麗關心的人。”
“那我還真是榮幸……”阿米薩諾實在是感覺到無比的尷尬的,再加上那名叫加麗的女護士一直用很期待的眼神看著他,更令他覺得不自在透了。
似乎是看出了阿米薩諾的尷尬,門格爾轉移了話題:“我也覺得加麗的話很有道理。普德林閣下,您應該多去透透氣,而不是悶在辦公樓裏麵對無數的文件。您看,沿著石路走去成立看看,一路上有風和草的氣息,還有花香,嗯……也會有米人的雅利安小姐向您親切的致敬,這時,您應該要把握機會,邀請她去一家裝潢典雅的餐廳裏,吃一頓浪漫的午餐——或是晚餐,這是多麼美好的生活啊。”
阿米薩諾苦笑了兩聲,雖然他並沒有邀請女孩吃一頓飯的想法,但還是同意去城裏走走看,雖然一開始他並不想走那麼遠:“那麼我現在就出去走走好了。”
“對了,普德林閣下。”門格爾喊住欲行的阿米薩諾,“您最好先吃過早飯,這對您的胃有好處。”
阿米薩諾回頭展露出一個微笑:“我已經吃過了,多謝關心。”
“還請等一下!”女護士加麗忽然驚呼了一聲,從白大褂護士裝的口袋裏摸出一個口罩,溫柔地遞到阿米薩諾眼前,“前天夏勒爾中校出門時被一名猶太賤民襲擊,所幸隻是受了點輕傷。雖然普德林上尉您並不常出現在公眾麵前,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普德林上尉,您還是戴著口罩出門比較穩妥。”
“沒這個必要吧……”阿米薩諾婉拒道,“那名猶太人並不強大,克什米爾隻是猝不及防被斧子劃了一道口子而已。我有戴著槍,口罩沒有必要帶了。”
加麗不依不饒:“可那道傷痕在臉上,當時夏勒爾中校可是一臉的鮮血,您那是不也是很緊張嗎?話說回來,您跟夏勒爾中校的感情真是好呢,您都快哭了的樣子。”
阿米薩諾被舊事重提,而且也不是什麼非常光彩的事,他紅著臉幾乎是用搶的一把奪過加麗手上的醫用白色口罩,有點兒氣急敗壞——當然,那更像是惱羞成怒:“好了,我戴便是了。”
“一路請小心,普德林上尉。”滿意地看著阿米薩諾戴上口罩,加麗笑得如同一個小女孩一般可愛單純。
阿米薩諾卻覺得別扭,他喜歡獨處,喜歡安靜,他一直都無法適應太過熱情的人。無疑,加麗便是這樣的人。
奧斯維辛是個極端醜惡的地方,這兒有很多不堪入目的事件。譬如那個為了多生存短暫的一段時間,容顏姣好的猶太少女,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跪下舔著門格爾的鞋子,用露骨的話語表明自己願意委身於他。
這兒的醫生和護士也喪失了醫德,他們擁有高明的醫術,卻殘忍地看著生病的猶太人苟延殘喘,悲痛地乞求的嘴臉,不願意向他們伸出援手,反而還會將他們送去毒氣室用作實驗,或者是手術室裏進行解剖——還是不打麻藥的。
阿米薩諾無力同情他們,他隻是反感,反感那些健康美麗的軀體下惡毒而陰暗的心靈;但他更加反感那些日複一日詛咒帝國早日毀滅,卻在麵對死亡時換上奴顏的猶太人。
克什米爾曾笑著跟阿米薩諾說:“你是太驕傲了,也是太幹淨了。你從不曾明白那種在死亡和恐懼裏生存的感覺,也不明白你的生死被你最痛恨的人所操縱的感覺。”
他不喜歡那些猶太人,更是打心眼裏看不起那名猶太少女。
同樣,他也不喜歡加麗。加麗看起來不過比他年長上了一、兩歲的年紀,然而,阿米薩諾卻可以感受到加麗每次看向他時,眼裏毫不掩飾的貪欲和渴望,那更像是看待一件商品的目光。
加麗的種種行為明顯地表達了她對阿米薩諾的興趣,並非出自心靈的關心,那種虛偽做作的熱情讓阿米薩諾覺得惡心。
因為他曾親眼看見加麗在手術台上對一名猶太少年進行解剖,少年的慘叫和咒罵隻能換來加麗更為粗魯的動作和莫名的興奮,她紫色的眸子泛著令人膽寒的猩紅。
那名少年最後死在了回集中營的路上,兩名德國軍人麵無表情地抬著躺著裹著滿是血腥的床單的少年的擔架路過阿米薩諾時,少年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一副要吞了他的樣子。少年死後,連個草席都沒有,直接一張他在手術室上染滿血漬的床單裹著少年傷痕累累的石頭丟進了焚屍爐。
看守焚屍爐的兩名衛兵無所事事地叼著一根雪茄,探討著是猶太少女的身材比較好,還是雅利安妓-女的身材棒。
奧斯維辛已經從內部開始腐爛了。阿米薩諾不止一次地對克什米爾這樣說道。
“普德林上尉?”一道略帶一問的清冷嗓音響起。
阿米薩諾將目光向聲源處望去,是將軍帽壓得偏低,好掩去他比女子更精致上幾分的麵容的柯菲蒂斯。
這是戈特的近侍,柯菲蒂斯·克裏安,一名冷情而又美麗的男子。如果說戈特像是獵豹,那麼柯菲蒂斯就像是內陸盾尖吻蛇(注1)——陰毒且極具有攻擊性。可是,他不是很少出來嗎?
“克裏安,你怎麼有閑心出來逛逛?”阿米薩諾驚訝地問道。
“真的是普德林上尉啊!”柯菲蒂斯似乎也有點驚訝,但他很快露出微笑,“您戴上了口罩,我還真沒認出您來。”
“別提了。前天克什米爾出門遇到了襲擊,雖然那名猶太人已經當初被擊斃,但是他還是受了點輕傷。今天……門格爾醫生非得讓我帶上它出門。”阿米薩諾本來是想說加麗,可他並不知道加麗的姓氏,也沒同加麗親密到可以喊其名的地步,便說是門格爾醫生。接著,他又再次追問道,“那麼你呢?克裏安。”
柯菲蒂斯對阿米薩諾友好地說道:“我也是覺得戴上比較好,小心一點沒有錯。至於我呢,是因為戈特中尉去會見辛德勒先生了,臨時拜托我去督查下集中營和勞改營進度。”
阿米薩諾的眉頭瞬間抽搐了兩下,他幹笑道:“我倒是覺得,督查並沒有多大意義,看守們都盡職極了。”
柯菲蒂斯聳聳肩,未知可否。
突然感覺到了疑惑,阿米薩諾又輕聲問道:“辛德勒……這個名字真是耳熟,我想我一定是聽過。”
“這是一名很活躍的商人。不過連普德林上尉都聽說過他,那麼我想他一定是同帝國軍隊合作了不少次了吧……所以這次才想將主意打到奧斯維辛。”
阿米薩諾歪了歪頭:“奧斯維辛確實還有不少油水可撈,但是份額都不大。那麼他是想將主意打到哪去?”
“這個是商人的事,我們不好猜測。”柯菲蒂斯彎起姣好的眉眼,盈盈一笑,當真是春-色無邊,“其實,他開了工廠也沒什麼不好,奧斯維辛也能夠多一份稅收。”
“他開工廠,自然要工人。”阿米薩諾皺起眉,開始分析起來,“根據最新頒布的公文,波蘭人的工資要高於猶太人。商人注重禮儀,我想他的主意多半是打在了猶太人身上。戈特是奧斯維辛集中營和奧斯維辛勞改營的總督察,手上有這份權限。他邀請同戈特見麵,也是因為這個吧。”
“我想,也許是的。”柯菲蒂斯從懷中摸出一本精致的棕色記事本,修長的手指優雅地翻動了幾頁,然後停留在某一處,招呼阿米薩諾來看,“普德林上尉,您看,根據‘血洗令’的要求,三個星期後將會有一大批的猶太人送到奧斯維辛來。明天三月份——也就是三個半月後,也會有醫務人員和執行官調來。”
“明年三月……我都快忘了。”看著字體清雅工整的德文,阿米薩諾咬了咬下唇,“三個星期後送來的猶太人數量一定很多,雖然現在營房有空缺,但也會填滿的那一天。”
“三個星期後是將帝國所屬的波蘭地區的所有猶太人押運過來。至於營房問題,那很簡單。體弱的小孩、女人、老人……嗯,包括生病的男人以及孕婦,統統送去銷毀便是。”柯菲蒂斯輕描淡寫地說道,那語氣和神態仿佛是說了句“今天天氣真不錯”一般冷淡。
“孕婦和小孩……”阿米薩諾皺了皺眉,雖然他並沒有善良到悲天憫人的地步,但他始終覺得孕婦肚裏的孩子和猶太小孩是無辜的。他們不應該那麼早就滿懷悲痛的死去。
柯菲蒂斯不以為然:“他們沒有多大升值的空間。沒有力氣不說,還浪費藥品。”
提及藥品,柯菲蒂斯顯然情緒化多了:“藥品有多珍貴,他們一點也不懂!用大量寶貴的藥品來維持他們的賤命,他們是要自以為是到什麼地步?!”
阿米薩諾沒有說話,但他的神情明顯表達出了讚許的意味。如今前線吃緊,大量藥品都要運往前線,各個地區的勞改營和集中營所分配的藥品並不多,他們沒有必要將藥品浪費在猶太人手裏。
柯菲蒂斯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漸漸如常,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純黑的眸子帶著童真,他的聲優依然如清泉般動人,還帶上了羞赧的意味:“抱歉,普德林上尉,我實力了,還請您不要介意。”
“不,這沒什麼。”阿米薩諾笑得有些不自然,他的審美很正常(吐槽一句:審美正常的同性戀……)。暫且拋開柯菲蒂斯的性別,先看他的容顏,就足以讓很多人心動。柯菲蒂斯今年二十三歲,還小了阿米薩諾兩歲,正是美好的年紀,況且柯菲蒂斯能力十足,雖然是從事文官,但他的槍法也是上優,也所有軍人一般有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麵對如此妙人露出這樣的神情,饒是冷靜如斯的阿米薩諾,也覺得有點臉紅心跳。
阿米薩諾從未見柯菲蒂斯這樣笑過。柯菲蒂斯更像是老軍人一般穩重少言,禮儀周到。他很安靜,會很認真地聽你說和;在你疑惑的時候給你一個中肯的建議;笑起來的時候也隻是公式化一般的微笑。對麵被施虐的猶太人,他不會皺眉,不會露出殘酷嗜血的冷笑,僅僅是無動於衷的冷眼旁觀。他算計人的時候會笑,那是一個不自覺地從心裏發出的笑意,笑得時候連眼神也變得陰暗起來。
那樣的柯菲蒂斯,好比一個被無形的細線操縱的木偶一樣,一舉一動都被決定在劇本上。阿米薩諾很喜歡笑得像個害羞的孩子一樣的柯菲蒂斯,他覺得這樣的柯菲蒂斯真實了很多。
阿米薩諾忍不住追加了一句:“克裏安,你應該多笑笑。這樣笑起來很好看。”
柯菲蒂斯有些驚訝,他的笑臉也有點僵硬,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他抿了抿紅豔的薄唇,原本流利的德語開始顯得有些結巴:“普、普德林上尉,我……我想我應該要去集中營了。您不是也要出去走走嗎?我就不耽擱您了,還請……請一路小心,祝玩得愉快。”
柯菲蒂斯修長玉立的身形顯得有些狼狽,腳步也有些慌亂,像極了落荒而逃。
阿米薩諾望著柯菲蒂斯漸漸隱去的身影,微微歪著頭,淺淺地勾勒出一抹笑意。
PS:阿米薩諾調戲了一把柯菲蒂斯啊……真是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