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魂魄可曾入夢來  第十四章 金鯉魚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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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著屋內的燈光,兩人找到了通鋪屋子,這才發覺中間不過才隔了一個院子。而楊亦也明白過來之前的屋子之所以看著眼熟,原來就是他們第一晚住的地方。
    兩人進了屋,摸黑找到旅行包。楊亦看著溫然從包裏扯出一卷紗布、一把小剪刀,還有好多亂七八糟的藥,突然有一種很古怪的幸福感。溫然整理的包從來都像百寶袋一樣,要什麼有什麼,不管是驚訝還是驚喜,總能讓他感覺意外就是了。
    溫然滿心想的都是楊亦的傷,而楊亦則是緊緊地跟在他後頭,誰也沒注意通鋪房中的異狀。
    溫然的臉果真腫起來了,一碰就疼。
    院子裏有一口井,水源倒是沒壞,楊亦就著打火機和手機的亮光打水上來,兩人擦擦洗洗,處理傷口,快天亮才弄好。
    這下自是沒有了睡意,也不想進屋,就在屋外閑閑地聊天。石砌的井涼涼的,溫然嘴角彎彎地坐在井邊,有一撥沒一撥地玩著井轤。
    天漸漸亮了,光線從濃霧中照透過來,被空氣中的塵埃折射成水藍色,有點像月光,映得溫然白皙的皮膚好像也透著點藍。楊亦莫名地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一些熟稔,月色、井轤、井邊人,似曾相識,但似乎又少了些什麼。
    對,是扇子。他還應該拿著一把畫了牡丹的描金扇,指骨修長的手握著扇身細細把玩,一襲淡色長衫鬆垮垮地係著,發也不束,剛褪去妝容的麵上透著水汽,紅暈還未散開。月光下,他斜身懶散地坐在井邊,口中還應唱念著什麼,也是這般百無聊賴地玩著井轤,直至望見另一人姍姍走上前,才抬起頭來笑開,安安靜靜坐正了,讓那人為自己修去鬢角額頭新長出的多餘的發,身後的黑發水一般傾瀉下來,他拿著梳子慢慢地梳,被剪斷的青絲落在地上,輕而無聲……
    那是誰?是夢嗎?看起來卻這麼真實。是事實?可現代人又有幾個會這般裝束?楊亦攤開手掌,手心那個燒傷後留下的胎記般的牡丹狀疤痕怎麼都抹不去。正當他似乎要想起些什麼的那一刻,思緒被一陣吵鬧聲打斷了。
    溫然從井邊小跳下來,轉頭往通鋪門口看去,原來是王躍和謝琳兩個人已經醒了,正在門口拉拉扯扯。
    “溫老師他們……說不定出去上廁所了,你別走,你走了等會兒他們回來就找不到人了!”王躍看起來要離開屋子,謝琳的聲音怯怯的,拉住了王躍的胳膊不讓他走。
    “上廁所?上廁所也要一起去啊?還大半夜的一去就不回,同性戀不愧是同性戀,惡心!”王躍口不擇言,想起溫然和楊亦,臉上一陣嫌惡。
    “溫老師、溫老師是同性戀又怎麼啦?他跟楊亦哥哥在一起又沒犯法,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溫老師?!”謝琳最喜歡的老師就是溫然,聽到王躍罵他,撅著嘴提高了嗓子,氣得跺起腳來。
    “同性戀還有什麼好說的?不正常,變態!說不定就是他們殺的人,現在一個個全跑了,他們就要來殺我了,我不跑難道還等死?你就呆在這裏等你的溫老師吧,滾開!”
    王躍一甩手,把謝琳往門後推。其實王躍並沒有用勁,但謝琳仿佛渾身無力似的一推就摔在了地上,臉上一陣痛苦。
    這時溫然楊亦兩人也走近了,王躍沒想到他說的話竟一字不漏地被聽了去,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溫然抱著手臂定定地看著他,眼神中沒有責備,隻是冷冷的,還沒開口就已經讓他大為窘迫。
    楊亦沒有看他,走到屋裏扶起謝琳,發現她腳踝青腫,於是問:“你的腳怎麼了?”
    謝琳忍著痛說:“腳脖子是第一天那個時候不小心扭到的。”楊亦點頭,謝琳說的那個時候就是他們四人跟瘋祖孫打架的時候,但腳扭了也不至於讓她疼成這樣吧。
    楊亦扶她到床邊坐好,謝琳頓了頓,脫下腳上的涼拖鞋,又說:“腳脖子不動倒不怎麼疼,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一覺睡醒過來發覺腳底多了好多傷口,好疼。”
    楊亦見謝琳抬起的腳,腳底交錯著好些傷口,有深有淺,一道一道相當密集。
    楊亦記起昨晚睡覺前謝琳好像是因為腳疼脫掉了鞋子,而王躍跟他們都是和衣睡的。他又回想起半夜碰見的兩個大頭娃娃,女娃娃沒有穿鞋子,褲子穿的還是時下女孩子流行的牛仔短褲,身高似乎也和謝琳差不多。楊亦心想要是一雙人腳沒穿鞋子在院子裏來來回回亂跑,地上的石子碎物紮在血肉裏,弄出傷口大概就像謝琳這樣子的。
    楊亦默默看了謝琳一眼,沒有發覺其他異樣。
    這時溫然和王躍也進了屋子,溫然仍舊抱著手臂,直直地站在王躍對麵,耳提麵命般對著他嚴肅道:“王躍同學,我想我有必要說明一下,我跟我男朋友沒有去上廁所,也沒有躲起來幹什麼不適合小孩子觀看的事情。溫老師半夜被鬼上身,他過來找我,然後我們打了一架,就天亮了。至於為什麼我會被鬼上身我不知道。可能就是像你說的因為我是變態吧。王躍同學,關於昨晚的事,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王躍聽他這麼說,握緊了拳,漲紅著臉,頭撇到一邊去,也不回答。
    “有問題就提。”溫然補充。
    王躍僵著身體,不做聲。
    溫然像個不耐煩的老師看壞學生一般把王躍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皺著眉吩咐道:“好了,既然沒問題了,那麼,向謝琳同學道歉。”
    溫然平時看起來總是很溫順,板起臉來卻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王躍不得已,對謝琳挪挪嘴皮,總算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沒,沒關係。”謝琳也一陣尷尬。
    四人一時沉默下來。楊亦想起屋子裏應該還有一個人,於是轉頭看四周,李唯騏怎麼不在了。
    王躍說的話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害怕,一覺睡醒起來,睡在他旁邊的李唯騏不見了,爬起來一看,幾個人中除了謝林,唯一有點熟悉的溫然連同楊亦也不見了,就剩他跟謝琳兩個人,謝琳一個女孩子比他還需要保護,王躍心裏的慌亂可想而知。
    而這時,他們出了屋子喊了李唯騏幾聲,好久都沒有聽見應答。
    李唯騏不見,四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林曉的死。林曉也是天亮不見人,隨後就被發現死在了剃頭鋪子裏。這次輪到李唯騏了嗎?他、他還有活著的可能嗎?他會怎麼死?他們該出去找人嗎?
    一連串的問題在眾人腦中反複盤旋,兩個孩子一如既往拿不定主意,隻是愣愣地看著楊亦和溫然。
    如果李唯騏沒事不過出去走走,那找回來最好,如果出了事找到了還能救,當然是要救的,就算死了隻剩一具屍體了,他的死就是線索。楊亦與溫然對看了一眼,隨即決定:找。
    可是,從何找起?這麼大個鎮子,難道地毯式搜索嗎?整個鎮子似乎隻有這間宅子熟悉些,外麵等著他們的還不知是些什麼,說是決定了要找,但等到真正要出去,倒是有些怯步了。
    “李唯騏他……會不會去了剃頭鋪?”溫然打破沉默,提了個想法。
    楊亦低下頭,緩緩地搖了搖。
    不,不會在那裏。他斷定李唯騏不會半夜跑去林曉死的地方,又或者說,他有一種預感,這迷宮一樣的鎮子,這一刻還是你看到的樣子,下一刻就麵目全非了,不管是誰出了這個宅子,都不大可能再找到林曉死的那間屋子了。
    如果李唯騏已經遭遇不測,那麼一定有線索。楊亦想起林曉的死,她死之前走的那幾步戲路,又聯係到今天半夜的事情,溫然被鬼上身,也是唱了戲的,還是那一出貴妃醉酒,那戲文怎麼說來著?
    楊亦猛地從沉思中回過神,急急地問溫然:“《貴妃醉酒》的唱詞,第三段怎麼唱來著的?”
    “好似嫦娥下九重,淒淒冷落廣寒宮。”溫然想也沒想就背了出來。
    “不,不是這一句,下麵,下麵的。”
    “玉石橋斜依把欄杆靠,金絲鯉魚朝見娘娘,歡見魚戲水,金絲鯉魚在水麵上漂……”
    對了,就是這一句!楊亦抬起頭萬分確信地看著溫然:“如果李唯騏真的已經被殺,那我大概知道他會在哪,大家找有水的地方,最好是河!具體為什麼我一時也說不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先找人要緊,”他說完轉向謝琳和王躍:“你們兩個小鬼……”
    楊亦還沒說完就被兩個孩子搶白:“我們也去!”
    楊亦皺眉:“謝琳你的腳能走嗎?”
    “我、我扶著她吧,慢些走沒問題的。”王躍走到謝琳身邊架起她的胳膊,謝琳要是不去,他八成要留下陪她,他可不想跟謝琳兩個人就這麼呆著,這時他倒是急於承認他隻是個孩子了,還是跟著大人有安全感。
    楊亦點點頭,一行四人出了宅子開始找起人來。
    鎮子裏隻有一條河,就在離宅子不遠的地方,河麵不寬,河水潺潺地流著,臨水建築盡得江南水鄉的韻味,隻是此刻自然沒一人有心情欣賞。
    四人沿著河搜索了一遍,無果。楊亦奇怪,難道自己猜錯了?
    他們找著找著,前麵一座石橋橫跨了河麵,溫然建議到橋對麵去找找,於是四人踏上石橋,剛走到橋拱正中最高的地方,橋下的水流突然湍急起來,發出“嘩嘩”的聲音,順著河水,遠遠地淌過來一灘一灘粘稠的紅色血跡。
    謝琳看見血嚇得尖叫,腳一軟,“咚”地跌坐在地上。眼尖的人發現水流送來一個豎長條的物體。那東西由遠及近漂過來,像一條遊水的魚似的,魚頭在水裏浮浮沉沉,遊的速度挺快,可說是在遊又好像隻是在水上漂著,隻是水流太急,打得它的頭和尾在血水中不斷起伏,看起來像一條魚一般,血紅色的汙水中不時還會閃耀出點點金色,一下讓人聯想起鯉魚的鱗片來。
    那究竟是什麼?長長的一條,表麵黏黏糊糊的,血紅色的柱體上還有一塊一塊肉色的斑點。那是魚嗎?魚有那麼大嗎?都跟躺著的人差不多長了,不會是什麼吃人的怪物吧?
    楊亦倒是看清楚了,那漂在水麵上的,不是魚也不是什麼怪物,而是被金色的繩子束縛住手腳,結結實實困成長條形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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