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朗朗天下(四)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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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天渙詭譎異色,風大起。
    “主子,第五卿王,第五卿王……”一把推了暖室的門,初兒竟是顧不得行禮問安,隻覺滿目酸澀,自正門跑來這處園子氣未待喘便是張口鈍鈍言下,隱著驚惶,“第五卿王他……歿了……”
    雲帳不過半卷,秋風灌進一兩絲渾氣倒也不涼,然內室之中的洛明辰卻隻覺滿身的冷,指尖略顫,竟是抖了一目的濃霜。
    一路坐轎至第五卿王府,洛明辰由著初兒打了簾子便甩袍踏進那方斑駁的老門,不想沉穩如她,竟也會有如此急惶的一日,連內襟領子裏的汗,皆都是涼風撫不下的悶燥氣。
    初進此府時尚還是因著漕運事來求第五言清,宿命使然也好,造化弄人也罷,陰差陽錯的便結識了第五言濁。洛明辰不得不說,那漕運卻是要千恩萬謝第五言濁的傾盡相助,然同朝為官,要做的出淤泥而不染何其難,她洛明辰尚是一身汙泥之輩,怎又能求一幹淨身來幫來助。隻見到第五言濁時,她便是痛了,痛自己的不擇手段,亦痛他的良善輕媣,她利用他,做盡自己想達成的事,且裝得一副清高傲然的姿態,不過——都是偽裝那一身的狼狽,隻因於他前,她怎般也做不到抬起頭來。
    目光睨下夕陽餘暉,斜照在廊柱亭帷間,洛明辰隻覺又過了一世,浮浮沉沉,跌跌蕩蕩,終抵不過正堂間的哀嚎聲,一句皆是亂耳穿心。
    “第五卿王。”恍惚間跨了門檻,洛明辰淡一瞧起那方黑重的楠木棺材便是滿目的疼,眸以低垂,方又視著第五言清沉聲而下,“我來看看言濁。”
    “人都死了,還有何好看。”淚懸眼角,第五言清暗啞出聲,卻聽不出悲喜之意,言下盡是蒼涼,如黃水浩浩湯湯,唯聽的下一份沉重氣,愈發揪的心底狠狠作疼。
    “還請第五卿王打開棺槨容在下一看。”長睫覆下,洛明辰複又低聲,她是骨子裏不喜第五言清的陰險狡詐,然此一時,立於她前的唯不過是一兄長而已,再無其他。唇絳緊抿,洛明辰那一聲盈著滿滿的顫,或以她言,即般打開棺木,她也是再不敢看第五言濁一眼,隻因她的狼子野心他才喪了命,僅此一念洛明辰便是滿心滿目的痛殤。
    “言濁死的慘,洛荀王妃若有不適可先入內堂飲些茶水。”無力揮了長袖,吩咐下人打開棺槨,第五言清愈發悲戚,眉目下皆是哀色。
    “不必了,我——隻看看便好。”略一頓,隨著棺木開啟,洛明辰終不再言,兀自扯了袍擺襲上前去,低目尋下言濁的麵目,然方一打眼便是滿身的一抖,即如他說,第五言濁死的果真是——慘不忍睹。
    白衣換上依稀有血絲浸染,恍惚還可看到左心處的一道刺痕,那是要害,刺的深便要喪命,然第五言濁卻是滿身的劍痕,甚以臉上都被劃了數次,血痂凝成膿淬,因風化成厲色,便是一瞥就要瘮起一身的驚悚,淒不可聞。
    “他……”艱澀啟口,洛明辰瞪大了目看著第五言濁的屍身,然方一開口嗓間卻似被堵了一團厚厚的棉絮,再發不出聲來。就這般怔怔的看著他,那一道道傷,皆是一針針的痛,刺的自己心亂如麻。
    “在臨州被刺殺的,第二日才發現言濁死了,總共二十二劍,隻一劍斃命,其餘……”一口氣提不上來,第五言清一忙被下人攙住,再頹敗的動彈不得。
    “其餘……皆是劃給我們看的。”洛明辰忽地冷笑,長甲於暗處狠狠攥起,亦不覺痛,唯又輕啟唇角,寒聲言下,“那一人,該是滿意了。”
    “洛荀王妃可知是誰做的?”瞳孔猛然渙成亮色,第五言清勉強支了身子看向洛明辰,字字皆殤,“哪一人做的,我饒不了他,絕饒不了他!”
    “我不知……”黯垂了目,洛明辰惶然一寂苦笑,終是無言以對,這一次,究是與他有關還是與公祖檠天有關,她亦尚未分清。
    “言濁死時,懷裏有個包裹,隻因記著‘洛荀王妃親啟’五字,我並未打開,還是交予洛荀王妃吧。”示意下人取來包裹,第五言清方親手送上,似乎第五言濁一死,第五言清便老了十幾歲,連著秉性皆是收斂,再不似當初的陰狠之色。
    “謝第五卿王。”輕接於掌心,洛明辰低眉以看,漫目血跡浸透了一方梵布,刺的人心惶惶。隻她知,這裏麵定是第五言濁辛辛苦苦取來的證據,皆是他心心念念天下百姓的耿耿忠心!
    “我會替言濁報仇的。”沉目迎上,洛明辰方暗啞出聲,餘光睨上第五言清鬢角的幾縷白發不覺心寂,終又輕言,“第五卿王——節哀順變。”
    “父親在時常說言濁木訥,不似我的靈動,隻我知言濁是太過謹慎之人,事事皆藏於心,唯是不說,他看我貪贓枉法隻不過一歎,然自己卻傾盡了功夫補上我受賄的窟窿。我都知道,都知道……”淚順著鼻骨滑下,想不起第五言清也會有如此慟哭的一日,似個丟了回家路的孩子,“言濁不曾婚娶,我多次想逼他娶了長安富庶人家的女兒,偏他不願,我是兄長,他事事聽我的,唯婚姻大事他死死咬著牙不應。起初我還甚不解,隻是後來才聽他無意間露了心跡,說我欠的罪孽太多,怕有朝一日敗了這第五卿王府門,他反而害了人家女兒……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他啊……父親臨死時親手將言濁交付在我手上,不想……不想他竟是先我一步去了……”哀音化作嚎啕,第五言清隻覺再撐不下去,唯想將愧疚虧欠一發說出來,隻愈到動情處自己反而撐不住,聲聲戚殤。
    身側朱厚棺材裏,第五言濁靜靜躺於那處,再聽不到一言半字,唯靜靜的躺著,化成秋風一縷,席卷下滿室的淒涼。
    靈堂之外,半襲秋風漫卷下一池橫塘,隻餘三兩錦鯉遊躍。桂子秋荷,隻襯得一目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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