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總輕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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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團明月恰已隱進雲層,四下俱靜。長信宮燈鋪下玉階十裏,九大卿王皆踩著薑黃燈光踏進興慶宮,一簾翠帳半卷,時有秋風灌下。
“一群廢物,朕死了你們都不知道!還有臉來看朕!”
玉碟瓷盞由著榻間的景仁一袖子揮了滿地,乒乓間隻見得一幹禦林軍皆垂了目大氣不敢出一聲,個個麵無血色,眉目間皆有褶皺,斂氣摒聲聽著皇上的怒罵。
安陵析痕與洛明辰進宮時,九大卿王皆已至,蔡公公屈在宮內一角,背躬的比往時更彎,連著他們二人舉步進來時嚇的尚不會說一句話了。
“父皇。”額間由著凸起,安陵析痕急上前一步,看著他肩側一道重重的劍口不覺倒吸一口涼氣,瞳孔微攥,眸間順著血跡滑到腕口,終溫言道,“看來刺客並不想要父皇的性命。”
“此話何意?”眉梢斜挑,景仁麵色愈發凝重,抬目望向安陵析痕忽是冷笑,“為父乃真龍天子,豈可是人人都能殺的?!”
“父皇說的是。”長睫覆下,安陵析痕稍拂了袍擺,微低了身子複又輕言,“此刺客長劍下的既快又狠,絕非是想要索了性命。父皇可還記得南巡時的那一次,劍柄中在脖頸處,若不是太醫及時趕來,父皇恐怕……”
“六弟是說這兩次行刺並非一人所為?”音未歇,安陵曆弦忙上前一步,蹙目相對,“那一人是要命,此一人卻是威嚇?”
“是否同為一人尚不能斷定,隻這兩次行刺的目的決然不同罷了。”側轉了眸看向安陵曆弦,燈火迎上半麵,隻覺他今日愈加清淡衝寡。
“行了行了,朕命你們速速給朕查清這個刺客,兩次了,上一次沒抓到也就算了,如若這一次還未給朕揪出來你們也不用來見朕了!都是廢物,一群廢物!”
“皇上,身子要緊。”淒言相勸,公祖檠天忽閃出半個身子,老淚縱橫道,“刺客定會抓住的,皇上萬不可太氣啊。”
“一群廢物何能讓朕不氣!”掌拍案角,景仁怒的青筋暴起,舉手投足間皆有一股子殺氣,誓要將那刺客千刀萬剮了才好!然話未落,瞥了目去隻見得公祖檠天已是頹弱的支不起身子,忽也念起十日後公祖暮的問斬之事,惶然靜下半分,終視他暗啞道,“朕已無礙,公祖卿王還是早些回府歇著去吧。卿王們也退了吧,退了吧。”
“是,是,謝皇上,謝皇上……”由著蔡公公攙走,禦林軍便也因著太子眼色皆是退下,一方宮內,唯剩四人。
“皇上可還記得那刺客何等身材?”翠帳掩下,身居於後的洛明辰終也上前探了身子,蹙眉相問。
“朕方要歇的時候他便闖進來,是探準了無燈無火的時候,朕又怎會看清。”單手支額,景仁亦覺得累,倦啞道。
“這……”暗噓下一口涼氣,安陵曆弦淡淡蹙了眉心,終又輕聲道,“父皇好好養傷,兒臣定要找出來那名刺客!”
“定要盡快給朕抓出來,豈能容他隨便在皇宮撒野,太放肆了!”掌間茶盞寂顫,粗氣尚喘,景仁猛又瞳目圓瞪視向他們,“命你和老六一起查這個案子,越快越好!”
“兒臣遵命。”
敬音甫下,一行人皆低了額頭領命。秋風襲來,忽也有股子凜冽之氣。
夜漏四更,交代下今日不再上朝,景仁方才沉沉躺下歇息。三人無話,皆躬身退出。然還未至玄關處,內簾中惶然又有音起,隱著寒意。
“漕運之事既已結尾,洛荀王妃自明日起就該日日來皇宮行禮了。”
身子略頓,雙目微虛,音落宮中停了半時洛明辰方才回過神來,灑目於內,尚隔了一層帷帳再看不出內室他的模樣。心下忽也冷笑,暗答一字,“是。”
原是,他依舊在乎,依然不曾忘!那個害他失了年華失了家人失了雙親的自己,當初嫁安陵析痕不就是為這一天麼。在他麵前,她永遠也抬不起頭來!日日行王妃禮,他確實要倚老賣老了,或許,唯有將恨泄在她身上,他才沒有如此大的怨氣了罷!
抬步邁出門檻,洛明辰緩仰目於宮,心下不覺苦笑,澀到心尖。時已八月桂子飄香,宮中各處皆有暗香浮動,疏影橫窗,然那一彎皎月,卻白到錦瑟韶光,青苔滿牆……
再回至淸睿王府時,天已微亮。
自下了馬車安陵析痕便解了身披的風氅玉鈕隨係在洛明辰身上,雖有淡淡的不自在,然洛明辰實在覺得有些涼,隻好靜聲應下。
“現在天兒涼了,往後出門記得多拿件衣裳。”暗自將兩側玉帶打係成結,幹淨溫媣不帶半分晦澀,安陵析痕方又淡揚了笑於她,“明日起,為夫陪你一處去皇宮行禮。”
“為何?”她猛驚了一記,想是自娶了自己隻進過一次宮的他怎這般認真起來。眉心緩有褶皺,她方又是清冷道,“不必了。皇上隻想受我的跪禮,你大可不必去。”
“夫人能跪,為夫怎不能?”他淡睨了她一眼,終又舉袖整了整她的衣襟,隨意說著,“為夫看著父皇好是跟夫人過不去,你每日下了早朝就要專程去後宮給他拜禮,如若碰上楚纖纖,豈不是一處拜了?”
“自古妻從夫綱,跪禮本就是我的本分。”洛明辰緩揚起目看他,稍有暖意,方又言下,“何況你一個皇子,本不必日日去皇宮行禮的。”
“夫人是心疼為夫了?”安陵析痕尚一頓,忽又淺笑,眸光閃過一絲玩味撫上她的髻發道,“心疼為夫,就讓孩子留下吧。”
“絕不會。”音入旋耳成傷,洛明辰心內突地一寂,忙偏執轉過目去,半日方又借著清晨濕冷的空氣咬牙,“琴棋書畫皆可誕子,我並非你所愛,孩子便是累贅!”
停留於鬢發間的指端狠狠一頓,懸在那處似再找不到停落點,晨曦折射入目,竟也生生刺痛眸中最深的那一處,眉目流轉間,他卻是不知如何再言。
“如若……爺愛的就是你呢?”
喉頭微有一哽,安陵析痕終是又淡以言笑,斜睨於她,尾音卻也輕顫。
“抱歉,我不愛你。”
她乍然出聲,隱著決然。抬眸相對,竟再無半分溫意。府簷下綠色琉璃瓦閃著晶瑩的玉色,掠過他身至她目,惶然凝成冰,是徹骨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