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總輕負(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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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中十分,有錦轎停於淸睿王府前,由著下人打了簾子,便也走出一位麵若冠玉,風倘清澈的男子,手持一柄玉骨香扇,如濯濯春月,泠泠冬雪,更增皎然之態。
    繞了淸睿王的正堂,初兒進得書房稟報時,洛明辰指尖竟是頓了半晌,實不能消化下那易津離三字,心內隨之百轉,如三月楊柳拂堤鶯飛草長的江南,竟是心生的明媚與溫媣。
    福涵堂。
    楓露茶漾著明潤的光澤,眸光略虛,洛明辰終是稍探了身子於他示禮道,“難得易津王能來王府,近日可好?”
    “不過是於府中讀讀書下下棋,倒也樂的清閑。”淡以言笑,易津離繾綣睫眸,複又清爽道,“今日不找淸睿王,單尋著你來,卻是聽說洛荀王妃去了一次青州,還接下了漕運案子,不想自府中一別數十日,洛荀王妃果然說到做到了。”
    “不過是為民除害,那二人著實作惡了些。”洛明辰本一滯,隨又微勾了唇角,微以頷首繼而言下,“易津王處事不驚,居於朝堂卻毫無波瀾,當乃為人之道。反不是吾等之輩,幹盡了結梁子的事,落下心狠手辣之名,徒讓別人憎恨。”
    “嗬,洛荀王妃說笑了。本王聽著你的意思,可還是在怪罪我當日不曾助你一助?”指尖淺搖了半盞楓露茶,易津離笑而不語,然眉眼處皆彎了一彎,待那盞香茶飲得隻剩下幾片葉沫子方又言道,“易族世襲親王位,與公祖卿王位有百年交情,不怕洛荀王妃笑話,本王真的不便出手,那公祖暮與我年紀差不幾歲,自小便常有往來,如若讓我親手害死他,卻是萬萬不能的。”
    “哦?那本王害死了他二人,易津王可有怨恨?”淡有蹙眉,洛明辰終見不得他有一絲的無奈,心下掠痛,方又明眸迎上笑了笑,“九日後公祖暮與東方一族就要斬首,易津王可還是有惋惜之情?”
    “嗬,洛荀王妃難得笑,不想卻是在嘲諷本王的時候。”微有一怔,易津離寂然恍惚,突覺她的眉眼如此似曾相識,眉目漸也蹙起,唇際斂了笑終又氤氳於她,“洛荀王妃還是常笑笑的好……”
    “這……咳咳……”麵色霎時緋紅,洛荀王妃實難消受得下他目中的柔軟,隻覺那眸光像極了他看蘇硯卿之時,寬袖掩上唇絳,隨以轉了話題道下,“不知易津王今日來府有何事?”
    “哦,倒是把正事忘了。”惶然回神,易津離終是恢複常態,溫雅有禮笑道,“方從朝中回來,恰好路過淸睿王府,便停了轎想告訴洛荀王妃一聲,三日後本王要娶東方伊雪為妻。”
    “什麼?!”乍然抬眸,字字如鋼針穿心,洛明辰一個恍惚,猛然蹙眉於他,“易津王……要和東方溯鬱之女東方伊雪成親?!”
    “正是。”依是淺淺勾勒了唇際,易津離麵色竟也清謹,指端放了杯盞方又抬眸於她,“三日後易津府將大擺筵席,希望洛荀王妃能去。”
    尾字待歇,卻見洛明辰惶是黯然垂目,喉頭愈來愈緊,暗處指尖狠狠扣上終又蹙眉視他,“那蘇硯卿……”三字成殤,於他前,洛明辰卻是永遠說不出口那三個字!
    “卿兒會同意的……”忽聽得此名字,易津離尚也苦笑,唇際染滿了澀意終又輕言,“娶伊雪,是為救她。然本王心裏,隻會有卿兒一人,再裝不下第二個了。”
    “有千萬個人能救東方伊雪,為何是你要娶?”眸光直鎖他的衣襟,洛明辰心下忽是狠狠痛作一團,麵如醬色咬牙道,“蘇硯卿尚沒有王妃的名分,為何半年喪期未過,你卻要娶東方伊雪做正妻!口口聲聲說為她不娶的易津王,實下裏你究是將那蘇姓女子放在何處?!”
    “洛荀王妃,你這是……”眉心重重凸起,易津離從未見過這般惱怒的她,即使當日他拒了她的求助她尚未有如此恨,心中掠過疑惑,方又凝著她的目道,“公祖卿王親自來府上找我,說那女子著實可憐,不滿十五年紀便要斬首,也卻是苦了些。本王雖是答應卿兒不再續弦,然人命關天,又怎容得我袖手旁觀……”
    “所以。”寂然抬目,撞入他眸中赫然化成一縷花殤,洛明辰突的截了聲,嗓間暗啞哽道,“所以那女子,你是娶定了?!”
    “是。”目光仍未移出,然唇際卻狠狠咬下一字,是以允諾。
    屏風隱下正午清冷的日光,落於窗欞間紛亂了滿室悲愴的光影。然那一字音,懸於耳前一遍又一遍紮著洛明辰心口,疼的眉下盡是淚色。
    “那恭喜易津王。”身子忽的後傾,頹至木椅背上,洛明辰終不再看他,唯冷冷地笑,“如易津王般的大善人,著實少見。三日後本王定去易津府慶賀,還望易津王留下一杯喜酒於我才好。”
    “洛荀王妃可是不舒服?”稍側了身子,易津離著實看不明白她的表情,忙蹙眉於她,“如若我娶了東方伊雪,皇上就答應饒她一命,本王雖不想插手政事,但此命卻是不得不救。如若卿兒還在,相信她也會讓我這麼做的。”
    “你真的以為她會嗎?”寂然轉眸,洛明辰終是蹙了眉心,連連苦笑著,“你的卿兒真的如你一般是個善人麼,不過求一良人,心心念念皆為她罷了,二女同事一夫,她真的能做的來嗎?”
    “洛荀王妃怎又能知道卿兒的心思?”
    “不過同為女人罷了。”她偏過眸,指尖狠狠攥上,於掌心間刻下一道道指痕終又是艱澀啟口,長睫卻如數潤濕一片,“大喜之日,靈堂裏的蘇硯卿也會笑麼……”
    她至死不忘與他初見時的情景,五月枕水江南,總是有梔子花清槐花的淡淡香氣,那一日仿若觸手可及,嘈雜人流中,她一眼便望到他,他亦是。中間隔著那麼多娓娓目光,唯彼此心底異樣的悸動不減。他忽地一笑,眸中盡是清澈,如盈盈春水一隅,照暖了尚如冰雪覆蓋的她,而後融化成溪流,恬恬暖暖。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她願,一十四年的顛沛流離隻是為今日得見,她不悔,無恨。因他的笑,幹淨的不染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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