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此一世,認定你(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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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雨江南,總是一條水上人家,兩排屋舍,中隔漫水清波,如要走親訪友便從自家後門出,乘烏篷船至親戚後門進,即不上陸,水鄉紙傘,荊釵布裙間便也自得江南水韻。
    石砌拱橋,青苔繁繞,橋下有漿聲綽綽,流水潺潺,橋上亦是芭蕉菖蒲,鳶尾竹芋。
    她立於此端,他立於彼端,沿著石階拾級而上,夕陽西下,清風徐來,他的眸滑過她身,定格至眉眼處,笑如桂子新月。
    “你怎來了?”洛明辰微蹙眉角,淡漠相視。彼此本就是互相演戲,他如今這般,情戲當也是演過了。
    “為夫來接夫人。”他笑,袍袖間匿滿清風斜陽。
    “何必。”她偏執的將眸轉過一邊,方從墓地返回,已是滿身疲憊,心卻是更冷,她受不起別人的好,這一副軀殼不知何時便要收回,她能做的,亦不過是附體之後的還債,再無其他!
    “聖旨下來了。”拱橋最高處,安陵析痕亦隨她轉了身子,目下掠過一江碧水,方淺淺笑起,“夫人可是想聽。”
    “說吧,我不喜繞彎子。”暗處微微闔了指尖,洛明辰眉心蹙起方又沉道,她等這道聖旨卻是很久了。
    “公祖暮與東方溯鬱皆斬,夫人接手漕運一事,越涼冀三州不再重新繳糧。”微以言笑,安陵析痕揚了眸,灑目於水巷遠處,屋舍春水皆化作一點,黛墨色直添清夏。
    “沒了?”稍頓,洛明辰蛾眉蹙起,疑道。
    “沒了。”他亦轉了目,撞進她的眸間,似看到一絲失望。
    “貪了二百六十八萬銀子,殺了三百一十二個難民,驕橫跋扈,目無王法,斬——太輕了!”狠狠咬了唇際,血絲霎時湧出,洛明辰目如琉璃,逼視他一字一句道!
    “皇上思慮三日,能斬就不錯了。”安陵析痕輕正了身子,迎風遠視,木漿烏篷,河流人家,無不入心化靜,見她不言方又接上,吟吟淺笑,“公祖暮為獨子,公祖檠天豈能坐視不管,若不是那一百八十餘隻糧船盡數淹毀,皇上斷也不會殺了公祖暮罷。更何況,皇上枕邊還有個楚纖纖,時以獨寵,他當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的。”
    “我不會讓他二人如此好過!”指尖兀然掐斷一支竹芋葉子,洛明辰目視水下,泠泠有倒影入眸,摻著清厲。
    “告訴我,你究是想要什麼?”斜陽餘輝灑了滿肩,安陵析痕略以微抖,終是怔怔轉眸看向她,冷釵寒鬢,竟是刺目的冷,一觸即痛。他不知,她這一世怎就這般堅忍了,還是三生之前受的苦連帶著這一世的如數咀嚼下便是厲至此般。醉江樓內時聞她去拜祭蘇飲,他便是斷定了她就是那個女子,若說自入贅進府至現在他都是在陪她演戲,那麼從醉江樓聽聞的那一刻起,他便是用心來愛她。抑或,此便是宿命吧,她有一雙像極了那女子的眉眼,他初見她的那一刻便知,她定與那女子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宿命使然,她做了他妻,他清清淡淡間便憐了她,惜了她,隻是不曾愛,亦不敢愛。然此一刻,他得知她便是得那明硯二字的女人,他終是欣慰一笑,等了三世,佛祖即要念他虔誠,終讓彼此再次相見。隻是,他依舊記得三世之前的她,她卻再不曾。
    我願化身青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但求她從橋上走過……他便是她腳下的石橋,她可知……她爭高位,他陪她;她爭實權,他伴她;她爭金錢,他助她; 她即般要爭天下,他依能予她!隻是……這一刻安陵析痕真真痛了,惶然發現,她其實什麼都不爭,再經不起風浪,更要不起平凡, 她已無愛,他便是心死。山河拱手,不過為君一笑。然此刻,終於為那一身江南煙雨覆了天下,卻想不起最後竟是囹圄沉淪,容華謝後,不過一場,山河永寂。
    靜水流深,滄笙踏歌;三生陰晴圓缺,不過一朝悲歡離合……
    “你看那劃擼搖槳的烏篷船,不管是隨波蕩漾於河湖之上,還是伊啞穿行於橋巷之間,總有森木碧影相伴,自得風流。其實……”安陵析痕稍頓,靛青常衣下隱著文卷氣,借以徐下清風方又哽下,苦笑道,“無論你要什麼,告訴為夫,為夫給你。”
    “你……”她寂然抬眸,於他四目相彙,卻隻有暈眩,他的眸太深,竟是能看穿自己心事,她甚不喜。
    “情戲演給外人便可,你我都知,我們是戲子。”心下漣漪由著暮色餘輝撫平,她終是冷冷對上,無悲無喜,無愛無痛。
    “是啊,戲子。”他略一慘笑,心中尚痛卻忙又撤回目光低訴道,“為夫明日便要離開青州城,你終是拿下漕運一案,還有五州,大抵兩個月便能回府了。”
    “我一月便能回。”唇際微啟,洛明辰正身負手,目視船夫搖擼沉道。
    “準備貪多少銀子?”眸光微閃,安陵析痕終又轉眸於她,笑的不甚自在,“一月,少些吧……”
    “我卻是要從漕運事上貪,隻是盜亦有道,我斷不會欺詐百姓。”藕荷色品月緞繡錦衣隨風輕擺,洛明辰正身負手,展目於碧水清風淡以言道,“臨州富庶,青州貧瘠,其餘三州亦不能均,拚拚湊湊,添添補補,我算下終不過能得五十萬兩,不過也好,若是荀攸懷的店鋪沒有典賣,也不過就是這個數,他那些銀子來的過於張揚,引人眼熱,不比我來的安全。”
    “上報朝廷處,道公祖暮與東方溯鬱貪多少?”微眯了目,安陵析痕隻一笑,心知她所想。
    “一百五十萬兩。”她微愣,終又答上,想是於他前也不必隱瞞,“五十萬修葺瓦舍,五十萬封口,剩下的先存於我這處吧。他二人貪汙的賬目尚在我手中未看,不過一百五十萬兩也夠他們二人判死刑了。”洛明辰暗歎一口長氣,二百六十八萬兩銀子她折下一百一十八萬,也算不得為自己。
    “這筆買賣倒真合你意,答應楊守謙的一樣沒落下,竟是用的他二人的銀子。”安陵析痕長睫微顫,須臾不動的攥著她,然唇際揚的弧度仍不作減。
    “公祖暮與東方溯鬱何時斬首?”她睨上眸,突轉了話音沉聲相問。
    “秋後。”他一寂,複笑,“怎麼,還不死心?”
    “奸人不滅,焉能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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